第40章 二月二，龙抬头

因为腊月里赤水河畔村庄的惨案，李家村上下一直是人心惶惶。每人都在朝不保夕的恐慌与担忧中度过。

        因此，这一年的春节过得史无前例得惨淡。

        惨淡的情绪一直蔓延到了开春。

        天气逐渐转暖，闲了一整个冬日的人们，不得不纷纷开始下地劳作。

        也许是忙碌与辛苦的农耕时节，渐渐让人们淡忘了连日来的惶恐。

        到了二月二这一日，家家户户都打着灯笼到井边挑水，然后回到家里点灯、烧香、上供“引田龙”。

        村上的族老们照旧例安排了到了庆典活动，晚上还有舞龙和舞狮子的表演，全村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气氛。

        朝颜向来怕冷，整个冬日大多都窝在家中不愿出门。

        如今春暖花开，又逢着这样的热闹，早几天便念着要好好出去散一散。

        初二这日，一吃了午饭她便去找找龙九，说与李大丫和李小花约好了一道去玩。

        龙九一听李大丫和李小花，蹙眉道：“我们都出去了，师父一个人冷清，再说你们女孩子玩耍，我跟着多有不便，你自去玩你的，莫要太晚回来。”

        朝颜扫兴道：“人多才热闹嘛！再说大丫和小花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上你，我是拍着胸脯答应了的，若是你不去，我岂不失信于她们！”

        龙九面色不虞，斜睨她一眼，道：“谁让你要跟人作保？我又没跟你拍着胸口答应了要去！”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一定要你去了！哼！”朝颜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径自走了。

        龙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愣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又继续专心打坐。

        不知为何，近日他总是没由来地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仿佛有事要发生。

        尤其是今天，这种感觉空前强烈。

        他烦躁不安地甩了甩头，想用打坐让自己沉静下来，平复心绪。

        渐渐地，他体内充盈的真气开始加速流转，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金色光点。

        春日的中午，太阳暖融融照着。

        狐八悠闲地趴在院子躺椅上晒太阳。

        忽然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层层密云，渐渐汇聚在一起，来势汹汹，黑压压一片。

        狐八骤然睁开双眼，眸中闪着幽暗的绿光。

        它望了望龙九的厢房，又抬头迷惘地看向天空。

        太阳被层层叠叠翻滚地云浪遮去，天色渐渐黑下来。

        狐八突然惨叫一声，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就在它刚刚离开的那一刻，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如利刃一般划破苍穹，整个天际刹那间亮起来，然而光亮转瞬即逝，瞬间又被黑暗吞没了。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渐渐朝着李家村而来，整个大地都随之颤抖。

        春雷响，万物长。

        人们纷纷跑到就近人家屋中避雨。

        他们在雷声中一起为了来年的丰收喜悦着，憧憬着。

        在他们看不见的一间厢房里，龙九正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承受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轰顶之痛。

        春雷声声不绝于耳，一道，两道，三道……一连九道天雷。

        以他的修为境界，就算破境也不至于引来如此多的天雷。

        他堪堪受了九道天雷，已经感觉快要承受不住，真气在体内沸腾，像是要冲体而出。

        可这雷竟然是数九一波，稍稍停歇便又接踵而至。

        堂屋里的楚为民渐渐察觉到这雷不寻常。

        他曾听闻修行之人飞升渡劫时便会降下天雷，渡了雷劫方可得道成仙。

        又想西南龙家素来是修仙一途的代表，他隐隐觉得这雷兴许与龙九有关，便想过去看看。

        刚一开门，就见一道炸雷突然从天而降，直劈龙九的厢房。

        那雷近在咫尺，猝不及防，楚为民吓得脸色惨白，心里万分担忧龙九，也不顾不上害怕，忙朝着厢房奔过去。

        这一波第九道天雷刚刚劈下，龙九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长发散乱在面上，看不清楚面目。

        楚为民忙奔过去查看，这一看险些惊得他失了三魂六魄！

        那散乱发丝遮掩着的，竟不是往日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脖子上，以及散乱领口露出的皮肤上，竟然生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的鳞片。

        他双手痛苦地环抱着自己的胳膊。

        那手也不是往日的手。

        上面生满了一圈一圈的黑色甲皮，指尖长着长长的指甲。

        他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紧蹙起，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楚为民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是妖！

        可如果他真的是妖，就算道法高深，纵使自己发现不了，朝颜也不可能认不出。

        况且朝夕相处五年多，若要害人，哪里需要蛰伏这么久。

        龙九的眼睛突然睁开，眼中闪着金芒。

        金芒中，一点猩红微不可查地一闪而过。

        他一把推开楚为民，拼尽全力掐了一个诀为他设下一道结界护身。

        楚为民在护身结界中被封闭了五识，对外界一无所知。

        此时，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一句话，就算是妖，也不尽然全是恶的。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来。

        龙九全身被天雷灼得焦黑，黑色的鳞片一片片脱落下来，鲜血淋漓。

        每掉落一片鳞片，他便锥心刺骨地疼痛。

        直到九道天雷结束，他全身的鳞片都脱落殆尽，虚弱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最后一波天雷降下的时候，龙九已经无力承受。

        他心如死灰地蜷缩在地上，默默等待着自己化为灰飞的那一刻来临。

        他想，可惜在死前没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雷声隆隆。

        第一道，他似是置身火海，全身被灼烧得在地上不断翻滚。

        第二道，火焰渐渐熄灭，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渐渐愈合。

        第三道，那些愈合的伤口，突然奇痒难耐。

        第四道，他头痛欲裂，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

        ……

        第九道天雷降下，雷声中隐隐夹杂着龙啸。

        厢房里金光大盛，蜷缩在地上的龙九全身慢慢长出金色的甲片，额上竟生出了两只角。

        他渐渐恢复了神智。

        原来，他不是一尾普通的鱼，而是一尾上古龙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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