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荒诞的世界

凯瑟琳那低着头，目光追随着回声为了配合自己刻意放缓的脚步。
  两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女像这样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她还画着大花脸，多少是有些丢人。
  可回声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贪恋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凯瑟琳那也不想抽出手，干脆就这么跟着他走。
  很快，二人就在一家卖脂粉的店面前停下。
  回声跟店家打了几声招呼，立刻熟练地挑出一大堆彩色的罐子，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帮凯瑟琳那卸妆。
  “一般的化妆品单纯用清水很难洗掉，你是头一回这么干，所以不知道吧？”回声一边帮凯瑟琳那擦脸，耐心道：“瞧你给自己擦得，像个大花猫，嘴巴跟两条红肠一样！”
  凯瑟琳那羞耻地都要哭了，可回声还在帮她卸妆，这种时候应该好好配合，于是她只能试着转移话题：“你很擅长这些呢，以前也经常帮别的女人化过妆吗？”
  无聊的嫉妒心又在作祟，分明凯瑟琳那和回声还什么都没说清楚，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在回声伤心难过的时候，或许有别人安慰他。
  “嗯，妈妈每次工作都是我帮她卸妆和化妆，”回声语气平稳道：“那时候我还太小，帮不了她什么忙，能做的只有这些。”
  闻言，凯瑟琳那神色黯淡：“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没关系，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回声说道。
  他的语气始终平淡，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或是刻意回避，就好像现在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像是受到他这种态度感染，凯瑟琳那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和他有关的东西：“你的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妈妈她对我很好，是这个世界上最体贴温柔的人。”回声的眼中没有丝毫悲伤，像是在回忆幸福的过往。
  人到中年还将“妈妈”挂在嘴边，在一般人看来，本该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回声却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感到骄傲。
  大方承认喜欢对自己最好的母亲，和接受对原生家庭的厌恶，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必须隐藏起来，恰恰才是最不正常的。
  普遍存在并不意味着合理，相反，特殊也可能更偏向于正确。
  印象里，穷人家的孩子总是很小的时候就得学会洗衣烧水做饭各种家务，十几岁出头去干童工的更是不在话下。
  回声母子俩的家境哪怕是在穷人里面都算不得乐观，即便如此，母亲依旧从不主张让回声帮自己分担压力。
  她是这么对回声说的：“妈妈小时候没有一个好的童年，我不希望你也重蹈覆辙。”
  一个从没被善待过，遭遇欺骗、抛弃的可怜女人，却打从心底里爱着自己的孩子，想要尽己所能给他最多的关爱。
  正因为有她的教导，回声从小便养成了“特殊”但正确的思想。
  回声的确比同年龄阶段的孩子要成熟，但那是母亲给予了他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理解。
  身为母亲，哪怕深陷泥潭无法挣脱，她也希望回声能获得自由，不被谎言欺骗，不因恶语中伤而沮丧。
  在回声的记忆中，母亲很少会提及工作的内容，或者说她会下意识选择忽视，从来都只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尽量不给造成他任何负担，或是造成心理阴影。
  年纪稍大一点之后，回声希望能为母亲分忧，替这个家做些什么，可他出身卑微，总是四处碰壁，各种尝试最后大多无功而返。
  每当这时，母亲总会温柔地安慰他：“孩子的首要任务是成长，奋斗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
  她注定不能陪回声一辈子，但至少在他还小的时候，身为母亲，能为他遮风避雨，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在这样一位慈爱母亲的呵护下成长，回声理应成长的十分出色。
  他并没有因为出身低微养成阴郁的性格，只是太过特殊安逸的童年遭到妒忌，所以才会被孤立。
  不负责任的父母用蠢笨的方法教导孩子，带给他们苦难和愚昧，却以大人的身份命令他们不许反抗和怨恨自己，让尚且年幼无知的孩子们只能将这种恨转到其他人身上。
  成年人不会认错，因为他们的世界满是荒诞。
  并非所有父母都会爱孩子，正如抛弃母子俩的回声父亲。
  所幸在悲惨之余，他还有个爱自己的母亲。
  只可惜，开明的母亲过得太苦，早早就在生活的重压下离世。
  她曾给予回声的爱和包容，化作悲伤的利刃，狠狠插进他的胸膛。
  “你现在还会为她感到悲伤吗？”等回声帮自己化好妆之后，凯瑟琳那大着胆子问。
  她想知道，回声平静如水的外表下，是否还潜藏着深度的悲伤。
  “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悲痛中，但现在不会了。”
  “这样很好。”
  回声的回答让凯瑟琳那心满意足。
  她欲言又止，想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错，是否真的给回声带来了帮助。

  而后，从这个她思念了二十年的少年口中，说出理想中的答案：“是因为有你的陪伴。”
  他以怀念的口气说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哪怕相隔两地，我也一直牵挂着你，内心被思念填满，悲伤便已烟消云散。”
  “真不敢相信。”泪水划过凯瑟琳那的脸颊，回声用手轻柔擦去：“才刚化好的妆，可别又弄花了。”
  闻言，凯瑟琳那激动地抓住他粗壮的臂膀，激动地语无伦次：“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凯瑟琳那从没有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她对自己能成为回声的依靠感到无比骄傲。
  刚到王都那会儿，这座城市已经积累了各种各样的矛盾，到处充斥着谎言和虚伪。
  凯瑟琳那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很难在这里立足。
  她刚找好地方落脚，就碰巧遇上当地多名贵族联合欺压民众，榨取他们的钱财。
  当时的国王已经深陷丑闻，无暇再顾及其他人。
  凯瑟琳那便秉承一贯的作风，利用万物生息魔法，迅速搜集证据，送到二皇子林恩·星辰花的手里，由他亲手料理掉这帮人。
  自此，林恩名声大噪，风头甚至一度盖过当时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大皇子森恩。
  兄弟俩的关系其实很好，他们正苦于接受不了亚斯兰王国糟糕的现状而无从下手，没想到凯瑟琳那一出手就帮忙铲除了大麻烦，立下大功。
  两位皇子当即联合下令，任命她为大图书馆的管理员，负责整理这儿的全部学识。
  他们这么做除了奖赏，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帮凯瑟琳那躲避贵族残党的追杀，可或许是护符的作用，她每次遇险都能绝处逢生。
  那些贵族的残余势力最后也被抹消殆尽，再也没法对凯瑟琳那造成威胁。
  而她也顺利在王都元启城安定下来，正式迈出自己离开故乡后的第一步。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致使整个亚斯兰王国全面动荡、前所未有的灾难，大暴乱，凶猛来袭。
  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可怕，争端、杀戮、暗算、欺骗，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一切秩序都化为焦土，消失不见。
  流光城作为最先引发动乱的地方，更是彻底变成吃人的深渊，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凯瑟琳那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否则就算有钟灵·圣音在，她也照样活不了。
  此时此刻，远离人群的边境地带反倒变成最安全的地方，不少人都拼了命往大荒泽跑，只可惜他们大多死在避难途中。
  由于和恶霸贵族斗争过一段时间，凯瑟琳那敏锐地察觉到这场灾难和魔法出现在亚斯兰王国有关。
  她努力隐藏自己，并避开一切与魔法相关的事物，最后靠着挂坠的保护，幸运地活了下来。
  直到林恩用“狮心”暂时封印亚斯兰王国的魔力，平息动乱，危机才彻底结束。
  然而，死里逃生的凯瑟琳那并没有急着高兴，而是立刻启程前往边境寻找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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