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祈祷之枷锁

听完他说的这些，流光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眼眶湿润，先前黯淡的神色越发明亮，好一会儿才用虚弱的口吻道：“海德，你会怨我把你赶走吗？”
  秩序者摇摇头：“我以为你在怕我。”
  “怕呀，当然怕，我怕的要死。”流光打破伪装的面具，将深埋在心底的真实情感宣泄出来：“我怕自己会情不自禁想要依赖你，哭着求你别走，在你离开后每天都盼着你回来。”
  “如果你希望有我陪在身边，我会很高兴这么做。”秩序者说道。
  流光看向他，苍老的面孔焕发出亮丽的青春光彩：“可那并非你的愿望，为了别人牺牲你自己的人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秩序者急忙道：“而且我只是晚一点回故乡，后来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只想留在这里。”
  “你不明白，”流光摇摇头：“我母亲原本是一位富家小姐，后来爱上一个穷小子，舍弃家庭和他私奔，到头来却惨遭抛弃，因为一点儿酒钱被卖给别人做奴隶，她终其一生都在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早早就因为心病去世。”
  流光见过太多次母亲痛哭的面孔了，她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曾经犯下的愚蠢错误，到死都没法释怀。
  “我不可能要求你放弃自己追寻的故乡，也不会追随你，海德。对我来说，与你相遇的这片土地，就是我一生的归宿。”流光擦去眼角的泪水，对他说道。
  闻言，秩序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属于这里，是你给予了我崭新的人生。”
  “你也挽救了我的性命，如果不是你，流光早就埋在黄沙底下了。”眼泪无声地落下，流光苍白的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和你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是我最难忘的时光。”
  “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我而停留，我也不去奢求，如果我们终究无法迎来幸福的结局，那我宁愿将你遗忘，也不要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流光流着泪诉说自己压抑了多年的内心：“可是我忘不掉，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哪怕我从来没有刻意去找过你，结婚生子，每天忙着处理各项事务，我依旧没法不去在意你，只因我打从心底里就不想将你遗忘。”
  其实流光早就意识到了，在向尼尔求婚时，要求他绝对不要爱上自己，而并非“想办法让我爱上你”，就表明她根本不想忘掉秩序者。
  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合适的人做自己的依靠，这才和尼尔做这笔名为婚姻的交易。
  这些年她善待沙漠之城的居民，体贴尼尔，爱护自己的孩子，试图通过专注于做更多事来填补内心的空缺，让遗憾深埋心底。
  可心中这份炽热的情感不会消失，它只是被埋藏起来，终会有爆发的一天。
  时隔多年，终于将心中这份感情诉说，流光感到无比畅快：“哪怕你说会为了我留下来，我也没法保证你将来不会后悔；就像我爱你，却从未挽留你，追随你，你也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爱。”
  “爱？对……这种感觉就是爱吧。”秩序者抓住自己刺痛的胸口，柔声道：“是你适应这个世界，驱散身在异乡的孤独，我爱你，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秩序者抓住她皮肤皱巴的手掌，认真道：“但有一件事你搞错了，我并不是因为你才留下来，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上你，我才能热爱这个世界，发自内心地喜欢这座城市。”
  流光颤抖着坐起身，听到这话，她泪流不止：“我没有成为你的负担吗？”
  秩序者笑着回答说：“如果你强硬地要求我留下来，而我则不断感到后悔，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会分道扬镳。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顾虑了，我想留下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愿望，而不是为了你。”
  适应这个世界，见过无数曼妙的风景，与各式各样的人相遇，终于在流光生命即将衰败时，正视自己的感情，找到生命的意义。
  精灵女王说得对，秩序者不属于时空回廊，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很抱歉，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秩序者摩挲着她变得灰白的长发，眼里满是悲伤。
  “不，还不算晚。”流光笑着安慰他：“我一直都期待着能听到你说这些”
  她用尽全身力气回握秩序者宽大的手掌：“海德，你知道吗，我总是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想通过其他方式排解心中的郁闷，可是后来我发现了，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点儿也不痛苦，而且过得很幸福。”
  丈夫尼尔总是非常体贴，分明按照最开始的约定，他没必要做那么多，可尼尔还是时刻跟在流光身边，细心照顾她，让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中。
  后来，流光生了女儿，把更多精力用来照顾两个可爱的孩子，看着她们长大，出落得越发漂亮和优秀，心底总是有说不出的幸福。
  流光的身体在小时候过分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已经彻底坏掉了，但长久以来家人的陪伴和对秩序者的爱让她得以坚持到现在。

  她努力坚持，用慈爱和包容去治理沙漠之城，居民们再也没人会重复流光孩童时期的悲剧，看到人们发自内心地笑着，她感到内心无比满足。
  “祈祷并非枷锁，愿望不应该是沉重的，它支持着我们走向全新的人生。”
  她的气息越发虚弱，但临近死亡，她却没有丝毫慌张：“我是尼尔的妻子，沙漠之城的领主，也是从始至终都深爱着你的我。因为有你，我才能幸福地支撑这具残破的身躯活到现在，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起感受这个世界的美。”
  说完，她安详地闭上双眼，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忘了我吧，秩序者，别再为我伤心难过。”
  “我死都不会忘记。”秩序者抓住她那只手死死不愿放开，直到手心的温度越发冰凉，她的身体变得僵硬。
  他呆呆地坐在床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视线已经变得模糊。
  而后泪雨倾盆，多年来的爱与思念，在流光逝去的那一刻，化作无尽的悲伤，将困扰了秩序者十几年的心痛彻底释放。
  心口的疼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悲伤将力气耗尽，他趴在床头，哭得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疲惫地起身想要独自离去，却被尼尔·魅卡洛斯拦住去路。
  他面无表情地说：“带她走吧。”
  秩序者道：“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剥夺你身为丈夫的权利。”
  “她活着不能陪在爱的人身边，至少死后，能了却心愿。”
  尼尔眼神坚定道：“这是我的请求，发自内心的愿望。我从来没有打破和流光的约定，因为在她向我求婚之前，我就已经爱上她了。”
  “还记得吗，我是被你们救过的第一个人，那个和你们同行过一段时间的小男孩儿。”尼尔像是诡计得逞般笑道：“她救了我，给予我安身之所，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同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多爱你。”
  尼尔从未有过“如果我比你先认识她”这种想法，如果最早遇到流光的是尼尔，他们俩只会一起葬身沙海。
  打从一开始，流光就没有爱上他的可能。
  “这家伙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身体早就油尽灯枯，每天半夜都会疼地爬起来，可一听到你的歌声，就会感到浑身病痛都被治愈，但她一直不敢相信你其实就在身边，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我，总骗自己是在做梦。”
  尼尔温柔地看向床上无比安详地流光，轻声道：“这些年来，多亏了你，她才能支撑到现在，我人生全部的幸福都是她给予的，又怎么能不顺遂她的心愿呢。”
  “所以，带她走吧。”尼尔用绝对不允许商量的态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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