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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后许业舒


屋外雨水渐歇,乌云退散,日光照耀下,湿润的树叶上,发着粼粼的光。

        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出现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洼,人群,车马分别从上疾速辗过,溅起一道道水花。

        尤痣听到动静,从屋内跑出来时,许典白正与来人对峙,尽管来人言词激烈志在必得,他依旧平视向前言语如一:“未曾见过。”

        “许典白,你少在这里装孙子,我刚得到齐衍在这的消息,你就出现在这里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廷尉齐林唾沫横飞,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怎么甘心让许典白抢了去?

        “廷尉若不信,可自行下马察看。”许典白半侧过身,抬手示意身后的茅屋。

        同时眸光半侧,看向齐林身后的马车,黑色的车帘垂落下来,安静到无人般。

        “大人。”当齐林指挥士兵前往茅屋时,尤痣朝许典白所在之处小跑过去。

        忽而之间,马车内甩出一道长鞭,如闪电般疾驰般、朝尤痣的命门击来,尤痣猛地停住脚步,正欲翻身躲避时,一道身影快速掠到她的身前,以掌心接住了鞭子。

        鞭上的倒刺插进血肉,成股的鲜血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尤痣见此,立即撕扯下一块一角,为他包扎掌心伤口,又点头致谢:“多谢大人相救。”

        虽不用他挡,她也能躲开这致命一击,但若是他不挡,鞭子会再度挥舞而来,并不会像此时般,被人如弃物一样扔在了地上。

        落在水潭中,上面沾染的血液被污水稀释开,像一条战斗力极强的水蛇,被击毙之后毫无生息的模样。

        士兵搜索无果后,对齐林如实相告。

        齐林思索了番,下马来到马车前方:“娘娘恕罪,我们来晚了一步。”

        一阵的静寂后,有一青衣婢女上前,掀开马车车帘。

        马车中走出一位女子,外罩一件黑色斗篷,里面是一袭紫色的云流纹长裙,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束起,脖颈高抬如鹤,气质凌厉如飓风。

        蛇形戒指缠绕在她葱白的指尖,一如她给人的感觉,暗黑,冰冷,恐怖…

        她从尤痣身旁走过,目光狠厉地剜了她一眼,尤痣立刻低头,不与她对视。

        “阿典不与我解释一下?”她转眸看向许典白,扫过他浸血的掌心,狠厉顿时散了,化为一闪而过的心疼。

        “阿姐想要听的,是哪方面的解释?”许典白向右平移一步,将尤痣挡在身后,他已用行为证明了一切。

        这般直白地表明态度,是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在许业舒记忆中的许典白,对旁人向来是冷血冷酷无情无意的。

        她愣了会,忽而笑了:“你跟我过来。”

        她先行一步,走向身后的茅屋,却在进入茅屋之前,回头给了齐林一记暗示的目光。

        齐林接收到她所要传达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怀好意地看向尤痣。

        许典白拔出身旁士兵腰间佩剑,递到尤痣手中:“你可以杀出去,也可以留下等我。”

        尤痣抬首,露出细白的颈首:“大人希望我选哪一个?”

        她目光坚定,如处在风浪中心仍屹立不倒的巨石般,似乎在告诉他,她会不惜一切,达成他所愿。

        许典白扼住她的手腕,用力不断加大:“小心,不要伤了。”

        说完他大步向前,往茅屋走去。

        许典白刚跨进茅屋,身前的士兵就举起长剑,一齐朝她砍来。

        尤痣亦举剑,朝众人杀去。

        许业舒恨她,更准确地说,她恨所有出自锵河尤氏之人,如果不是那年随父进京,因美貌而被当时的黎朝皇帝看中,而强行掳进宫中为妃,如今的她不会是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太后娘娘,而应该是战场上挥洒热血的铿锵女将军。

        为了家族平安,她忍了足足三年,等来的却是昔日情郎另娶他人,许家上下八百口人,被昏庸的元寿帝听信功高盖主的谗言,寻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消息传进宫中那夜,正是她生产之时,在心理与身体双重痛苦的冲击之下,她当场就神智不清,疯了。

        自此被打入冷宫,引来一片嘘嘘。

        本以为她的人生就此落幕,可谁也没能想到为了复仇,她与死里逃生的幼弟许典白里应外合,联合旧部暗中谋划多年,时机一到她便命大军攻入皇城,彻底颠覆了尤氏江山。

        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朝堂动荡不安时,她将幼子推上了皇位,安抚住了尤氏朝堂的一部分旧臣,其余部分里,愿意留下的她给予丰厚的嘉赏,想要离开的也可离开,以此开明大度的方式,说服了大半朝臣留下。

        她赏了很多人,也放走许多人,唯独尤氏一族的,她杀了数千人,流放了数千人,上到皇亲国戚下至布衣百姓,一个也没落下。

        而身为黎朝皇帝之女的公主尤痣,因出生之日天降吉兆,被国师认定为拥有福贵之人,能够给江山带来安稳,才免于一死。

        与母亲胡诸夫人被判罚于京南街终生为乞,每日以乞讨为生。

        胡诸夫人来自西洲国家,原是细古国的公主,为了护佑母国,才远嫁黎朝,细古人民风开放且因常年受周边国家欺压,故而无论男女皆是自幼习武。

        生下尤痣后,胡诸夫人远见卓识,认定她福贵之女的名号定会为她惹来祸端,因而时常关上殿门,偷偷教她学习武功,也是因此她们母女二人,才没在京南街被欺压致死。

        在稳定朝堂的第二年,许业舒便强制改了国号,由黎换为居,并将幼帝易姓为许,让这天下彻底成了她许家的天下。

        在许典白肆意妄为的这两年,民众的怨气四起,将气撒到了尤痣这里,认定她是不详之人毁了尤氏江山,将导致如今奸相上位为所欲为。

        这一闹之下,惊动了朝廷,被他们发现了胡诸夫人已多时不在京南街乞讨之事,继而上报到朝堂,许业舒听闻后,下令将她处斩。

        上一世的尤痣是孤身闯了刑场,并没有许典白赠与的赦免书,而彻底将许业舒惹怒,对她们恨意激增,派人四处追杀,导致数位至亲好友为救她惨死。

        后来又被奸人污蔑,让尤痣误以为这些都是许典白所为,从而让她主动掐灭两人之间刚萌生的知己之情,与他反目成仇。

        士兵一个接一个杀上来,尤痣举起手中的剑毫不留情面地砍下,滚烫的鲜血溅到她的额头,她反射性地闭上双眼,在最后一个士兵上前之时,扔出手的剑从他的胸膛贯穿。

        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吼,尤痣打开眼,透过朦胧的血雾,看向远处的齐林。

        他已将手按在剑柄上,预备随时出击。

        茅屋内,许业舒的声音层层叠高:“你近些年处处与我作对,我做什么你就阻挡什么,我要杀胡诸,你救了她,我要杀齐宥,你又救了他,虽然阿姐现在还未查明,你为何在救了他之后,又当众给他赐了毒酒,但阿姐早晚会知道,他是活着还是真的死了。”

        言外之意,无论如何她决不会放过齐宥。

        许典白低头,言词恳切:“阿姐,当年之事对不起你的是黎朝皇帝,齐将军不过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许业舒面目瞬间失控:“你也知道,黎朝皇帝对不起我!所以你如今将他的女儿带到我的面前来,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当真要护她?”

        “她亦是无辜之人。”

        “好一个无辜之人,她无辜!我许氏上上下下枉死的八百口人,就不无辜吗?”

        “阿典,这些年你要与阿姐争与阿姐抢,阿姐都不怪你,身为我许家男儿,想要的东西自然是要靠自己争取,故而无论是你放了胡诸夫人,救了齐宥,还是你今日放走齐衍之事,阿姐都不会追究,毕竟是阿姐计不如你来晚一步,但你要知道,每一个姓尤之人,都是我许家不共戴天的敌人。”

        “阿姐以为,这些年我是为了什么而与你争与你抢?”他抬起头来,黑色瞳孔如曜石般。

        许业舒惊诧万分,随即缓慢回过神来:“难道,你喜欢她?”

        又摇头自我否决:“不可能,你与她从未见过,怎会?”

        顿时想起什么,昂着脖颈满是后悔:“是了,当年是我让你把她们丢到京南街去的。”

        许典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炙热如有火焰燃烧般:“阿姐,我心意已决。”

        许业舒挥袖转身,沉默了好一会。

        才转过眸光来,细长的眉眼轻扬而起:“好,那你就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来,让阿姐来瞧瞧,你想要得到她的决心有多大。”

        许典白出来之时,尤痣刚好被齐林的剑刺穿右肩…

        下落的身子被许典白赶来接住,她抓住他的衣袖安心地闭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她是故意的,若她是醒着且毫发无伤的,定会惹怒许业舒,引发新一轮的祸事。

        故而她特意掐着时机,在看到许典白出来的那一霎,用自己的右肩迎上齐林的利剑。

        只有这样,许典白才能顺利将她带走,而她也能逃过一劫。

        许典白带着受伤的尤痣策马离去,齐林拎着血淋淋的剑来到许业舒身前,持剑拱手:“娘娘,我们该回了。”

        许业舒望着前方他们离去的方向,抖了抖单薄的肩,诡异地笑了:“你知道吗,阿典与我说,他喜欢她。”

        齐林眼珠四转,急得额间生汗:“或许,丞相大人如此举是为了帮娘娘稳定朝纲?这些年各地频起骚动,若大人真能娶了这位前朝公主,让那些痴心妄想之人放下不该有的心思,于娘娘与居朝而言都是一桩大好事。”

        “哼。”许业舒冷哼了声:“阿典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利用感情之事达到目的。”

        “这…”齐林无话可说了,额间的汗凝成珠,大滴大滴地落下。

        “不过也好。”许业舒又笑了下,让人头皮发麻:“重情之人只有被感情所伤,才能明白感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齐林埋下头,只顾应好,用衣袖在低头偷偷抹了下额头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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