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的长腿舅舅

蒙蒙细雨，从天空中簌簌地掉落下来，像是天空的银色流苏，可惜刚一落地，便碎成一地银花，只能看到一圈圈的波纹。

        校门前的车水马龙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李容光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吹了吹被打湿的刘海，早知道他就直接坐二哥的车回家算了。

        老师们也渐渐下班，经过李容光时，总要问一句：“小同学，你家长呢？”这时李容光就会说：“他在忙，晚点才能过来接我。”将老师打发走，李容光看着天上的雨，不知道如果他直接跑回家的话，会不会将书包里的书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李容光的舅舅才匆匆来迟。他披着一件外套，来到李容光面前。李希尧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向李容光解释：“你看我，一忙起来就啥都忘了。”李容光不作回应，只是往李希尧身后看了看，“车呢？”李希尧耸耸肩：“没开过来，刚喷漆，还没干呢。”

        “那伞呢？”说到这个，李希尧叹了口气，“我找了半天，没找着。”李容光震惊了：“那你过来是干嘛来了？”李希尧一脸坦然：“接你来了。”然后不等李容光回答，他将大外套直接套到李容光身上，抱起他就往家跑。

        等回到家，李希尧全身都湿透了，李容光倒是安然无恙，不过沾了些水汽。李希尧竖起大拇指，得意道：“厉害吧？”李容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推着李希尧进卫生间，“赶紧洗澡吧你，感冒了还要我伺候。”

        第二天，李希尧果然不负众望地生病了，他躺在床上吸吸鼻子：“真是应了你个乌鸦嘴。”李容光撇撇嘴，“这能怪我吗？”但他也不好跟病号计较，只是帮他捻了捻被子，“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李希尧想了想：“来个佛跳墙吧，我补一补。”李容光瘫着脸，“你给你来个外甥跳楼，要不要？”李希尧摆摆手：“算了算了，随便来点什么吧。”李容光在心里默念着：“不和病号计较，不和病号计较……”然后去厨房给李希尧熬粥。

        好不容易将粥熬好端到李希尧面前，李希尧还要碎嘴一下：“容容，你这粥做得不行啊。”李容光吐槽：“你一个成年人还要挑剔五年级小学生给你做的病号粥，你好意思吗？”李希尧一听，他摊开双手，“人人平等。”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粥，摇摇头：“太稀。”李容□□得在李希尧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去你他娘的人人平等！李希尧被捶得差点将刚喝下去的粥吐出来，“臭小子……咳咳。”

        “哼！”李容光扭头就走。

        李容光从小就没有感受到过什么爱，母爱也好，父爱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关心，是在他幼儿园的时候，会对他钻狗洞入园偷吃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园长，带他一起玩的二哥三哥，以及将他领回家的舅舅。

        他舅舅是个傻子，这点李容光非常确信。李希尧经常迷路，每次都要李容光去警察局把他接回来；李希尧也常常在接外甥时，因为找不到李容光而大闹一通，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外甥是在隔三条街的另一所小学念书……

        但李容光并不讨厌他这个舅舅。在母亲失踪他被送进福利院后，本以为已经毫不在意的李容光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莫名受到福利院的其他孩子的排挤，李容光已经学会将自己藏进书里，对外物漠不关心。直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串机车尾气，打破了福利院的宁静。李希尧在众人的躲避下，迈着自信的步伐，摘下头盔，蹲在李容光面前。他梳着一头脏辫，嚼着口香糖，一排排耳钉泛着银色光芒，笑着说：“李——容——光，对吧？我是你舅舅。”他伸出手，但李容光无视了这个怪异的男人，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在意李容光的冷漠，他将李容光提起来抗在肩上，“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以后就是要和我一起生活了。”回到家，李容光对着满墙的骷髅头和黑色海报，在心里叹了口气。李希尧看着李容光打量的神情，有些兴奋，像是找到了同好，“好不好看？你看，这个骷髅头是我淘了很久的宝贝，你要好好对待它哦。”说着，他不舍地摸摸骷髅头光滑的脑壳，还拉着李容光的手，也想让他感受一下骷髅头的美好。

        所有人都认为李希尧这个非主流没有办法照顾好一个小孩，连李容光也这么认为，他一直在等着李希尧将自己送回福利院。但在李希尧炸了几次厨房，看了几本育儿指南后，他剪掉了一直十分宝贝的脏辫，取下了耳朵上的一排排耳钉，从机车厂搬到了环境相对比较平和的学区房，还在新家给李容光装修了一间特别梦幻的公主房。

        李容光拿着一件公主裙，脸上的冷漠裂开了，“这是什么？”李希尧十分惊喜，“你喜欢吗？容容？”李容光嘴角抽搐：“我为什么要喜欢？”李希尧心疼地抱住李容光，叹了口气：“以后舅舅来保护你，你不用再压抑自己的喜好了。”

        “你喜欢穿裙子？”李容光问。李希尧一脸震惊：“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裙子？”李容光深吸一口气，“那你凭什么认为你外甥就要穿裙子？”李希尧顿了一下，弱弱地接了一句：“外甥？外甥女？”

        总算明白是搞出什么乌龙了，李容光将裙子扔在沙发上，转身离开。李希尧连忙从背后将李容光提起来，放到自己脖子上：“好啦好啦，是我搞错了，容容你别生气，舅舅带你骑马！”然后一蹦一跳地哄李容光开心。

        直到楼下住户气势汹汹的敲开了他家的门，道歉过后，李希尧抱着李容光兴奋地感叹：“容容你终于肯和舅舅说话了，舅舅真开心。”李容光推开李希尧贴着自己的脸，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希尧似是没察觉到李容光复杂的情绪，他把李容光抱回公主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放到李容光面前，一脸期待地说：“拆拆看。”

        在李容光拆礼物时，李希尧在旁早已兴奋地偷笑着。李容光拆礼物的动作一滞，生怕又拆出公主的系列用品。幸好李希尧也不算那么没脑子，他拆出了一本画本——《小王子》。李希尧鼓掌欢呼：“耶！恭喜你拆出传说级宝物，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赶紧翻翻看。”李容光依言翻开画本，哦，不出所料，是全英文版的。

        李希尧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李容光一言难尽，“……喜欢。”李希尧一听，就直接躺在李容光的公主床上，“那你念一念，就当是读睡前故事了。”李容光沉默许久，李希尧终于察觉不对劲，他笑着拿过书：“是有什么不懂的字吗？舅舅教你……”

        最后，李舅舅凭着大学英语4级的水平，磕磕巴巴地给李容光讲故事。虽然有一些桥段没有接续上，也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剧情，和李容光看过的中文版剧情大相径庭。但是，李容光还是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的他变成小王子，弄丢了美丽却刺人的玫瑰，但他在金色的麦田里，得到了一只开着机车、傻傻的狐狸。

        关于傻瓜舅舅没什么会认错外甥的性别……福利院工作人员敲着桌子，“先生？先生！”李希尧戴着耳机，回吼道：“怎么了？”工作人员叹气，将纸笔递给李希尧，李希尧看也不看，直接签名。之后的一切手续，李希尧都在摇滚音乐的狂欢中完成。

        傻瓜舅舅第一次见到李容光，是隔着福利院护栏。他看着隔着人群，独自坐在阶梯上看书的李容光的侧脸，在心里啧啧感叹：“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再一次见到李容光，是收养那天。李希尧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来，看着李容光漂亮的脸蛋，他伸出手：“李——容——光，对吧？我是你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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