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端

2008年1月29日，农历腊月二十二。

        晚上，我和一起值班的李刚顶着凛冽的寒风回到宿舍。天气突变，毫无预兆，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晚气温骤降到零下。

        李刚抱怨道：“你说，天气预报有没有个准，早上还说这几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现在却是天寒地冻，寒风四起。”

        我开玩笑道：“嗯，或许是局部降温。”

        “局部？那还是局你一个人吧，我还想多暖和几天。”

        “欸，说正事，明天正好休息，你到底去不去？”

        “你先去吧，忙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我就不信买不到一张火车票。”

        “你不去那我就不管你了。”

        第二天起个大早，外面天还没亮，睡在对床的李刚呼噜正香，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隔壁宿舍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我俩没日没夜地加班。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因为买不到火车票，已经两年没有回家。最近一个多星期，只要有空闲就往火车站跑，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走出单位门口，搭了一辆小三轮，这种90年代的产物也只能在市周边小镇上才能体验到。只要加大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几百米开外都能听见，坐在里面人被震得全身发麻，有种被电击的感觉。脆弱不堪的铁皮外壳四面漏风，司机从头到脚倒是裹得严实，我只能拉紧衣领，双手夹在大腿中间。这种车虽然各种不好，但因为价格便宜，还是周边居民打车的首选。

        来到火车站，路边一排卖早餐的移动摊位整整齐齐排好，锅里冒出的热气还没冒出头就被寒风吹得四分五裂，老板和老板娘照着手电忙碌着，等待顾客上门。

        走进售票厅，里面黑灯瞎火。还没到上班时间，窗前已经排满了人，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隐约还能听见些鼾声。对于他们而言，此时脚下的位置神圣不可撼动，谁敢挑战就是跟他玩命。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停靠站，但人流量不亚于南昌总站。

        我拿着刚买的包子和豆浆加入到队列中，知趣地站在最后。

        时间来到六点半，头顶的灯瞬间亮起，大厅顿时宽敞明亮起来。窗口里的售票员陆续进入，队列开始躁动，卷起铺盖，收起马扎，期盼的望向窗口，群众像众星捧月般关注售票员的一举一动。我也把吃完的垃圾袋顺势揣进兜里。

        前面硕大的显示屏上，亮着今天南昌的天气，不停地滚动“寒潮来袭”的字样。

        想到这几天中央台播报的天气，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国大部分地区将迎来强降温，南方几个省份将出现50年难遇的降雪和凝冻，降温将会持续到大年三十。这其中就包括了我老家，贵州。

        因为家里每年都会有冻雨，也没觉得奇怪，我倒想见见50年难遇，到底是怎样。不过，现在能顺利买车票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当前面的人一个个拿着票离开，我也紧张起来，开始默默祈祷。终于轮到我时，我站在窗前把手臂展开，往窗台上一放，拦住两边总想插队的人。

        “你好，买一张明天去丰平的票，几点都行。”

        售票员看了我一眼，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明晚8点，坐票。”

        “好。”

        我回答得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生怕耽误一点时间，触手可得的车票就被别人抢走了。当我拿到车票，像是完成了一桩人生大事，而且还有座，是老天爷的眷顾啊！

        走出售票厅，外面已经亮开，天空开始飘起雪花。一阵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哆嗦，拉紧领口，点了根烟，回味一下此时畅快的心情。

        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走在人群当中，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在摊位前觅食，一看就是刚从网吧出来的有志青年。

        拿着车票第一时间就是回到单位找人事部请假。因为春运特殊情况，单位规定除了固定几个春节值班的人以外，其他人只要买在腊月二十以后的车票，都能请假回家。

        拿着人事部给的请假条复印件回到宿舍，李刚正缩在床上看小说。见我回来，李刚操着孜然味的普通话懒洋洋地问：“咋样，没买到吧！”

        我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李刚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继续躺下。趁他不注意，我把出车票拿到他眼前晃了两下。李刚像是被触电一般坐了起来：“方元，你不要丢下我，没你的日子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买票，要不然明天晚你就要独守空房咯。”

        因为他家在新疆，跟我一样，去火车站来回好多天都没买到票。听他说回家要换乘3趟车，加上中间耽误的时间，到家最少要三天，想想都替他心疼。

        我拿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往里面添置了几件衣服，把给爸妈带的礼物用两件厚棉衣包裹起来，放在箱子正中间，其他吃的和一些小物件放进背包。

        下午跟李刚在单位食堂吃了一碗拉面，幸好这个店是单位领导家属开的，要不然跟其他餐馆一样早早关门息业，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现在还不到六点，已经亮起了路灯，雪越下越大，路面变得泥泞湿滑。因为天气太冷，我们便早早回到宿舍。单位没有配备暖气，室内室外一个温度，只能在被窝里才有一丝暖意。晚上没事做，也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被老爸的电话吵醒。

        “喂，爸啊。”

        “还在睡啊，都几点了，车票买到了吗？”

        “买到了，今天晚上8点的车，明天晚上能到家。”

        听到我说明天到家，老爸的语气缓和许多。“新闻上说这几天有冻雨，路上不要耽搁，赶紧回家，别冻在路上了。”

        “好，知道了。”

        记不清这是老爸最近的第几通电话，他们也是盼儿心切，谁叫我是独苗呢！

        看向对床，被子和枕头揉成一坨，李刚肯定去车站了。百无聊赖在宿舍呆了一天，李刚一直没有回来。

        晚上六点半，我收拾好行李，出门前给李刚打了个电话：“车票买到了吗？”

        李刚的语气有些愤怒：“买到了，多花了一倍的价格在黄牛手里买的，妈的，这些黄牛有什么本事，这么难买的票只有他们才有，花了我那么多钱。”

        我调侃道：“人家是专业的，只要买到就好，能回家比什么都强。”

        跟李刚道别后，我拖着行李来到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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