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明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姜列枕着雨声，却一夜未睡，他满脑子都是安陈昨日半蹲下，平视他时的那句话，他能清晰地感受那时心脏有一瞬紧缩。

        他本不该信的。

        姜列理智地想，可心中似乎有另一种无名的情绪迫使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他和安陈相遇后的事，直到天明他才恍然惊醒。

        “姜公子！王爷要和吴先生进山，遣小人来问公子今日可还要去。”

        小厮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院中寂静，安陈所在的房间定能听到，姜列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屋子，门窗紧闭，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抿紧唇收回目光：“去。”

        临走前，姜列鬼使神差瞥了一眼瓢泼的大雨，倏尔紧皱眉头匆匆离去。

        等他出门后没多久，安陈问了何管事关于康颖的事，便撑着油纸伞出去了，街上行人少，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何管事口中的木匠，她知道今天要无功而返了。

        没走两步，便听到一旁卖菜的妇人说话，谈话的内容让安陈不自觉顿了一下脚步。

        “这雨瞧着短时间不会停了，万一和江曲去年那样，山体滑落了可怎么办？”

        “你急什么，该急的是我家，我家那个时不时就上山一趟，晴天还好，这雨天要是上山出了事，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还别说昨天我家那个说他回来的时候听见奇怪的声音了呢，搞不好是山神在警示……不行，今天回去我得好好说说这事。”那妇人越说越担心，忽然问道：“诶，那江曲那边去年是怎么解决的？”

        “听说王爷听说了这事，亲自带人去救援了，又是粮又是银子地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要我说，咱们王爷可比以前那些官好多啦！”

        她们后面慢慢就扯偏了话题，安陈也不再刻意停留，快步回去。

        “安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进来的时候，刚巧何管事插画着手路过，看见她微微瞪圆眼睛。

        安陈匆匆点了下头，就问道：“去年江曲山体滑坡了？”

        何管事一愣，随即挠了挠头，以为她害怕，就笑着说：“安姑娘连这件事都知道了？不过不用担心，王爷都处理好了，今年肯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谁知安陈摇摇头说：“吴先生他们不是上山了吗，我有点担心，劳烦何管事再遣些人去寻他们。”

        何管事愣了两秒，被她说的也有些担忧，王爷的安危，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他朝安陈弯了下腰，随之就去选人去了。

        她目送何管事离去，自己则站在门口，隔着雨帘向远方望去。

        何管事寻了几人送走他们，然后站在安陈身后：“安姑娘，这里雨大，外面先回去吧。”

        她摇头拒绝：“我在这里等。”

        那边，吴圭几人今天又往深山处走了走，身边一个行动不便，一个又是王爷，自然不能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进去，挑了人放在身旁，只不过这雨和昨日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山路在雨水下变得泥泞不堪，没走多远就觉得艰难。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头对身后两人说：“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下。”

        豆大的雨水拍在贺玉关脸上，耳畔满是雨声，他扯着嗓子朝吴圭说：“你说什么？大声点！”

        吴圭拉低箬帽，也不得不扯着嗓子：“我说，我们寻个地方歇歇脚。”

        这下他听清了，扭头对身后的侍卫说：“都跟上！”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地，俱是取下身上的蓑衣箬帽，贺玉关甩甩头：“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嗯，若是雨再大，明天就不能进山了。”

        姜列沉默地看着雨幕，忽然听到了一丝飘摇的呼喊声，他沉声道：“噤声。”

        众人下意识安静下来，姜列凝神细听，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回头道：“有人在找我们。”

        那道细微的声音越发近了，贺玉关瞪大双眼：“还真是。”

        众人远远看去，只见雨幕中渐渐出现三个模糊的人影，贺玉关眼睛一眯：“是府上侍卫的衣着，看来是找我们的。”

        那三人瞥到他们后，连连赶过来，将自己进山的目的说了出来。

        “回去？”贺玉关一愣，下意识看向姜列。

        姜列没看他，经直问：“她发现什么了吗？”

        “这……属下也不知道。”

        贺玉关沉吟片刻，刚要说话，就被吴圭打断：“看着天气一时半会雨也停不了，更何况还越下越大了，不若今日就先回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泥泞的裤腿，抬头认真道：“我觉得你的建议非常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随后话题倏尔一转，揶揄的朝姜列说：“看来即便安姑娘不在，也是无时无刻挂念姜兄的。”

        姜列偏过头，面不改色。

        康颖王府前，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着。

        何管事劝不动她，也便跟着她站在这里，过了不知多久，雨幕中慢慢显现出一辆马车，何管事无意往那边一瞥，眼睛登时一亮：“安姑娘你看，他们回来了，我就说王爷定不会有事的。”

        马车缓缓停下，姜列从车上下来。

        安陈没回话，一双眼睛只看着姜列，仔细将人上下扫视一下，确认无误才松口气，正想上前推轮椅，却被他用手挡住。

        安陈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姜列没漏过安陈神色的变化，轻轻抿唇，把脸瞥向一边，“我自己可以。”

        她眼睛微眯，姜列在躲她，为什么？

        “我来吧我来吧！”贺玉关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主动上前说道。

        吴圭朝他颔首：“王爷，姜兄，那吴某便先告辞了。”

        安陈极快地瞥了一眼吴圭，垂下眼睛想，不过两天吴圭对姜列的称呼就变了。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吧，正好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姜列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看起没什么异常，若不是安陈当时清晰感觉到了，说不定这会儿就信了。

        贺玉关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暗戳戳猜测肯定是闹矛盾了，于是便靠近姜列轻声说：“安姑娘这么着急，你就不要老是冷着一张脸了，不然等人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姜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贺玉关见他不说话，犹不满足，甚至还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啊！”

        “没有矛盾。”姜列被他推得不耐烦了，敷衍着说了一句。

        “是男人就去道歉！”这句话贺玉关声音不自觉扬高了一些，引得安陈侧目，他吓得连忙噤声。

        “这是何意？”姜列忽然之间就不懂贺玉关了。

        他刚张嘴，就听见安陈斜插过来一句话：“王爷，已经到地方了。”

        贺玉关偏头看，正对上她明亮的双眼，忽然觉得身上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这一刹那，贺玉关醍醐灌顶般心里通透极了，他想，他是时候离开了。

        他飞快撒开手，朝二人摆了个再见的手势，昂着头就要走，衣领口忽然一紧，他猝不及防咳了几下，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声音贴在他身后：“王爷走那么急做什么，一起啊。”

        贺玉关懵了，下意识瞥向姜列，谁知对方早就自己转着轮椅走了，都快进房间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事。”安陈顿时端正了态度，一本正经说。

        “早说嘛，害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贺玉关安详地坐在书房里，目不转睛地看安陈递过来的图纸。

        安陈虽然有些疑惑，但她有其他想问的事，便选择性地忽略了：“你们进山可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贺玉关一愣，放下手里的图纸，“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她将今天出去无意中听到的事说了一下，特别强调了一下：“去年江曲山体滑坡，你们又在山上，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让安陈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妇人提到的声音，山体滑坡前也是有征兆的，其中一条就是岩石开裂或被挤压的声音。

        贺玉关闻言笑开，“你放心，山体滑坡哪那么常见。”

        “总之，小心为上。”安陈强调。

        见她这么在意，贺玉关愣了一下说：“好，我让人通知，这几天就不要再上山了。”

        “你们……”安陈面色犹豫。

        “放心，我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得了贺玉关的话，她心中安定许多，也许只是她多虑了。

        回到院子，她扫了一眼隔壁的房间，果不其然，门窗是紧闭的，她大概也明白姜列刻意躲着自己的原因了。

        不过没让她想到的是，书中描写那么深沉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她昨天那两句话而躲她，难不成，是因为周书仪给他打击太深了？

        安陈在他门口站发了一会儿呆就回去了，反正敲门他肯定也不会搭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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