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下迷网

你因为步子小掉在最后面，但远远就能听见地下室夏彦声嘶力竭的吼叫：

        “薇薇！我来救你了！你在哪？！”

        那吼声早已没了夏彦往日的耐心温柔，在楼道墙壁间来回撞击几个回合再传入你耳中，充斥着焦虑与暴戾。你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跌跌撞撞摔下楼道，好在最后被莫弈和左然一左一右搀住。你顾不得崴脚的疼痛，疾呼夏彦名字，奋力推开地下室的大门。

        “夏彦！我在、这……”

        门开的一刹那，你已经认不得这是之前休息过的地方：床铺被褥被翻得乱七八糟，一旁的高大立柜被推得东倒西歪，抽屉橱窗中的杂物掉得七零八落，头顶老式吊灯吓得哆哆嗦嗦。灰尘四溅，游离的光影给封闭晦暗的空间又涂上一层眩晕。

        阴影中，你看见夏彦弓着背，在一片狼藉中狂躁地翻找什么。他踢翻了桌椅，暴怒地推搡着沉重的橱柜，口中不断念叨：“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你听得心里发怵，但还是不顾莫弈和左然的阻拦，扑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夏彦哭喊：“夏彦你怎么了？我在这啊，你看看我！”

        可是夏彦好像着了魔一般自顾自的寻找他口中的“蔷薇”，而完全无视掉你的存在。你死死抱住眼前人，前胸和他的后背相贴，茶色的发丝、熟悉的气味、健硕的肌肉……无一不在提醒这是曾经和你朝夕相处的夏彦。

        但此刻，你们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平行宇宙。他闭目塞听对你视而不见，浑身肌肉绷紧战栗，此刻都聚焦于面前难以腾挪的巨大箱柜，仿佛体内豢养的野兽鼓噪着寻觅出路。

        “放开、放开我！别拦我救人！你们听不到吗？蔷薇在求救！就在这面墙里！”夏彦声嘶力竭重复着你们听不懂的话。

        你抽泣着死死抱住他不肯撒手，却堪堪沦为人肉挂件，连左然上前都制服不了此刻发狂的夏彦。眼见他抱住实木柜的手臂一根根青筋暴起，力拔山兮，恨不能在柜门上留下烙印。你抬头的一瞬间，正对上他狰狞的面容，血丝满布的双眼，和眼角闪烁的泪光，夏彦……

        嘶吼哭喊声嘈杂，也盖不住木柜摩擦地板的刺耳声，灰尘四起，呛得你连连咳嗽，竟嗅到些许焦糊味。待你擦干涕泗，定睛细看，发现夏彦推开的立柜后面赫然出现一面铁门，门上的暗纹凸起嵌满黑尘，仿佛烟熏火燎一般。

        你和左然都愣住了，夏彦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厚重的铁门，仿佛掀开一本尘封已久的旧书。尘土簌簌落下，焦糊腥臭瞬间充斥整个地下室，你捂着口鼻艰难睁眼，隐约看见万千银丝闪烁寒光。

        待左然摸索一番打开壁灯，昏黄的光线稀释黑暗，才发现你们落入了盘丝洞。铁门后的这方空间虽只有外面储藏室的一半大，却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银丝缠绕，盘结错杂，挂满房内各个角落。

        你已经自动脑补出千万蜘蛛汹涌袭来，顿觉头皮发麻，此刻虽未见半只踪迹，仍僵在门口不敢踏入半步，眼睁睁看着夏彦不顾一切冲进去，大声疾呼你的名字。待层层叠叠蛛网被他撕烂，密室褪去伪装，四周墙面的饰品浮现，竟然挂着一排排木仓械兵器。

        左然皱眉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木仓支弹药，还有兵刃、弓箭……”你俩面面相觑，下一秒都猛然意识到，让失控的夏彦呆在这个小jun火库里实属不明智。

        但夏彦似乎对这些武器并不感兴趣，在密室里快步转了几圈仍一无所获，身上的蛛丝越缠越厚，人也步履蹒跚，仿佛灵魂被勒到窒息。

        你和左然上前扯掉夏彦身上的蛛网，他随即像失了魂似的滑倒，残喘着用哭腔叨念：“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救出你，对不起……”高大的身躯此刻蜷缩一团，跪伏在地上，拳头一下一下狠狠捶打在水泥地面，震得桌子上的子弹叮叮当当崩落一地。

        “夏彦，你没做错什么，我在这里，一直都在啊！你听话，我们先出去好不好？”你蹲下像哄孩子一样近乎哀求他，心疼地抱住他的拳头，冰冷坚硬如钢铁，渗出股股鲜血，沾满蛛丝灰尘。你凑近的一瞬，嗅见了血腥、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这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令人想逃离，但任凭你和左然怎么劝说拖拽，夏彦好似真的被蛛网封印在地上，纹丝不动。正当你们一筹莫展之时，只听背后一声：

        “让我来！”

        眼前白衣一晃，只见莫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伸手拂过夏彦脖颈，又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针管扎了上去。

        这跟针仿佛同时刺破你的大脑皮层，一刹那脑海中涌现无数惊恐：你看见了屠宰场待宰的羔羊，一晃又目睹了疯人院的切脑手术，最后来到死刑执行现场，只见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皮肤之下，夏彦身子渐软，随即倒下。

        你发疯似的扑上去，莫弈见你神色慌张忙解释道：“他没事的，这是刚回医疗室拿的消毒棉和麻醉剂。”

        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莫弈的衣服，一时间手足无措，心中十分懊恼刚才竟然怀疑莫医生要害夏彦，低头不敢直视白衣。好在莫弈并没说什么，转身和左然一同把夏彦扶到外面床铺上暂歇。

        你坐在床边，一边擦眼泪一边用莫弈留下的消毒棉给夏彦处理伤口，他仍紧紧握拳做战斗状，青白的指节凸起，新生叠着旧伤，指缝间还惨留着几丝血迹，让人好不心疼。待收拾完毕，你搓热双手，用手指轻柔抚平夏彦紧锁的眉头，喃喃道：“睡吧，睡个好觉，醒来就没事了……”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你自己。

        左然和莫弈简要概括了方才事情经过，二人又折返回密室一番探查才出来。

        “这个密室大门内侧有层层保险，我在宫廷建筑遗址见过，这种特殊结构和墙体涂料似乎能在保证通风的前提下防火防震。”

        “加之里面的各种武器，俨然是座地下堡垒。”左然补充道，“别墅底下藏着这样一间密室，这个月岛果然没有想象中太平。”

        莫弈搓捻着手里的蛛丝喃喃道：“奇怪的一点是，房间里不见蜘蛛踪迹却留下这么多蛛网。”

        “还有空气中烧焦的气息和血腥气，但找不到气味源头。”

        左、莫二人在房内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讨论密室疑点。莫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熟睡的夏彦身上，突然问道：

        “你说刚才夏彦是循着蔷薇的求救声找到这间密室的，但进去却一无所获？”

        “也不能算一无所获，毕竟这间私人jun火库的杀伤力不容小觑。”左然耸耸肩，“而且蔷薇是最后赶到的。”

        “那他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莫弈盯着沉睡的人沉思片刻，最后摇摇头语气沉重说道：“眼下夏彦的精神状态堪忧，还有陆景和……总之，这个密室要暂时封锁起来，一会我找诺艾尔要把锁。”他背过身仔细检查铁门，手指划出一道黑色印迹。

        “然后呢？开锁权限给谁？”左然的声音忽然提高，添了一丝警惕。

        莫弈的背影颤了颤，似笑非笑，随后弹掉手上的灰，转身轻推眼镜笑道：“要不……就把钥匙交到大家都信任的人手上吧？”镜片的银光反射，照在你的脸庞，似在征求意见，却包含不容置喙的威压。

        你木木点头，左然也没有异议，大家都陷入沉默，屋内气氛一时变得诡异。矮小的房间内，夏彦倒在床上，你和左然站在灯下，莫弈立在最远的角落，他的背后是漆黑的密室，密室里堆满杀人工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侵蚀大家的理智，让每个人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信任的基石也在悄无声息一点点崩塌。

        最后是你打破沉默，提议先把夏彦安置到医疗室。莫弈的眼里似乎闪过什么，微微摇头，说药劲大一时半刻醒不来，建议把人带回客房好好休息。你和左然没有多问，依言行动。

        待你们一行人离开逼仄的地下室，走上楼梯，你忽然察觉楼道尽头竖着一缕瘦长的黑影，吓得抬头逆着光看去，竟是陆景和。他歪着头，背对光明，俯视黑暗，表情晦暗不明，但双眼直勾勾盯着你们，盯着昏迷的夏彦。

        陆景和张了张嘴，声音叠着冰冷幽邃的回音从通道那头传来：

        “我说过，疯的不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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