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像花虽未红（一）

落了场雨，迎面一霎风微暖微凉，一双燕子乘风翩飞，绕过线缆歇在一座石雕美人的手臂上。沿途水沟水势猛涨，被风打落的果子半浮半沉地顺水漂来，几个孩子趴在沟沿捡果子，夏维尔也想去，被秋晴拉了回来。

        修道院离伯爵家的大宅只有几条街路之隔，绕过蜿蜒铺折的花砖路，爬满雨水黑渍的教堂扶水壁森森入目。铁栏紧锁着，一个修女擎了只小铁桶，收着园里已经成熟的番茄。秋晴的步子落得极轻，所经之处花叶无伤，她来到铁门前，试探性地叩响门栏。

        修女显然受了惊吓，一瞬怔忡后，提着小桶匆匆离去。

        秋晴无由感到懊丧，问起夏维尔，“你说的那位先生，他真的住在这里？”

        夏维尔的心思显然在别处，满园诱人的果实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眼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求。他挠挠脑袋，“秋，你不饿吗？”

        “饿，但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们走吧。”

        “我只要一个番茄。”

        “你自己去向修女要。”

        秋晴环视四周，细雨催熟了一株樱桃树，如今樱桃全被捋空，掩入眼里的只有污黑的残枝，巴黎的街道安静得近乎忧郁。夏维尔还在坚持要他的番茄，孩子的执着让人心生怜悯，亦是恼人，秋晴牵过他的手，双眉微锁，她尝试着向他解释一些浅显的道理，话到唇边又觉无力，他只不过想要填饱肚子。

        夏维尔攀上铁栏，身子一纵，整个人滚入园子里。枝叶悉悉索索乱响一阵，秋晴还没回过神，一个黑袍男子跑出修道院，逮住夏维尔，照着他的脸抡圆了就是一巴掌。

        “好啊，小鬼，又是你！”

        夏维尔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揪得秋晴的心发紧，她拍着铁门，喊了一声，“夏维尔！”

        黑袍男子闻声，嘿嘿笑道：“这次，你还有同伙。”

        男子揪着夏维尔的衣领，把他拎进修道院里，秋晴有点担心，她绕过围墙，叩响教堂大门。开门的是那位摘果子的修女，低眉垂眼地听着秋晴的请求，抬首时面露难色。

        秋晴向她求情，“修女嬷嬷，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他饿极了才会想到偷神院的番茄，请你们放了她，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再有下次就切了他的手。”

        黑袍男子拽着夏维尔出现，粗鲁地把他推搡出去，修女悄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始终静默无言。神堂光线稀薄，一排白烛诡秘地燃烧着，光影跃动在男子脸上，身后，神像的表情晦莫难测。

        只是突然地，秋晴对他们就有了抵触情绪，说话难掩讽刺，“切掉一个孩子的手，在上帝面前？”

        黑袍男子叫弗莱，眸子精练，细薄的唇隐隐上扬，眼神油滑而令人难以捉摸。他嘿嘿地笑着，应了秋晴的话，“当然不，女士。不过我不是上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秋晴厌恶弗莱的嘴脸，不喜与他多语，她牵过夏维尔的手，淡然说道：“我们走。”

        走远几步，秋晴问夏维尔：“你说的那位先生就是他？”

        “不是他。”

        “那是谁？”

        “不知道，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

        夏日清风良善地拂过双颊，吹起姑娘的印花裙子。路人行色匆忙，到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德军士兵。秋晴默默走着，街路似曾相识，她却无处可去。

        一辆车停在公寓前，车上下来的正是征用了伯爵公寓的德国军官肖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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