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汤保长抽壮丁(四)

　　
陶明桂回到家,刚进门,就抱头痛哭.他堂客问明事情的缘由后,不由得楞住了,随即跟着哭泣起来.两公婆哭在一起不打紧,他们的两个女儿和最细的满崽也跟着哭起来……
汤丙奎来到陶明桂家门口的时候,只听屋里头哭声连天.汤丙奎顿时怔住,深思片刻后,马上嘴角泛起一丝轻笑.他冲着屋里大声喊道:
“陶明桂!莫哭啦!抽着中签就要当壮丁,你哭死也冒用!”
“哭冒用,笑有用?”陶明桂抹去眼泪后,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冲着汤丙奎说,  “你道是我想哭?”
“呃--!敲锣听声,讲话听音.你这陶明桂冲我发甚么火啰?”汤丙奎两手一提仕兰布罩衫的前襟,大步跨过门坎,往上方椅子上一坐,笑眯眯地问陶明桂,  “陶明桂,你自己手气差才抽中签的,你难道还怪我不成?我又冒要你抽中签啊?”
陶明桂听了这话,也不示弱,他回敬汤丙奎道:
“汤保长,我也不是怪你.你自己想,我一个四十岁的人,还去当壮丁?这讲得过去?”
“讲得过去也好,讲不过去也好.是你自己抽的那支签!”汤丙奎轻轻地一掀前襟,右腿往左腿大腿上一压,脸扭到一边,看也不看陶明桂,说道,  “再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抽中签,就要去当壮丁!这是你陶明桂的命!”
“我抽中签,我不怪别人,怪我自己手气!”陶明桂紧跟着汤丙奎的话音说道,  “假如你不要我抽签,我四十岁的人无论如何也当不了壮丁的!”
“那我叫谁去抽签?”汤丙奎转过头来,厉声喝问陶明桂,  “一家派一人,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叫你大崽去抽签.你大崽为什么冒去?”
“……”陶明桂被问住了,他心里说:  “壮丁签是一家一支,有自己的就冒得崽的,大崽陶德福刚满十八岁,是适龄壮丁.如要大崽去,那还不如我自己去.”
这时,陶明桂堂客从里屋走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往汤丙奎跟前一跪,磕了一个头后,央求汤丙奎道:
“汤保长,你就行行好吧!想个法子不让我家老倌去.我们全家人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这还像句话,”汤丙奎脸上缓和了些.他接着说道,  “说实话,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冒想到你老倌像头对架对红了眼的水牛,还顶起我来了!”
陶明桂堂客听汤丙奎的话中有点希望,赶紧把陶明桂拉到汤丙奎跟前,让他赔个不是.汤丙奎却摆了摆手,说道:
“这倒不必了.不过,下回可不能这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陶明桂此时好似一个木头人,不晓得脑壳里在默么子神.陶明桂堂客赶忙接住汤丙奎的话茬,连声说:
“是的!是的!我们再也不敢错怪你汤保长的好意了!”
“本来嘛!”汤丙奎的话突然放慢了些,  “你我两家都是乡里乡亲,莫看我当个保长是替上头办事,可是心里咧?我还是冲着乡亲们啊!陶明桂呃,你上午得罪了乡队长后一走了之.你晓得不?要不是我拦住了他,他当场就要请你吃枪子!”
“啊?”陶明桂堂客一听这话,吓得脸变成惨白.她急急地说道,  “汤保长,真是让你费心了.我家老倌不会讲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多担待一些.”
“这倒冒什么,乡里乡亲的,帮个忙也是应该的!”汤丙奎继续说着,  “我后来把乡队长请到我家,备了桌好酒菜,他这才消了气.我又把你的情况给他一讲.实话告诉你,陶明桂呃!我可是在乡队长面前替你求了个好大的人情啊!他最后总算松口了,你这回不用去当壮丁啦!”
“真的?”陶明桂又惊又喜.
陶明桂堂客急忙追问:
“真的?汤保长,这是真的?”
“是真的!”汤丙奎满脸笑容地说,  “不过,乡队长也讲了,壮丁嘛,你陶明桂可以不去.但,你要出钱!等于是你买个壮丁替你去!”
“买壮丁?”陶明桂赶忙问道,  “那要好多钱?”
“去个壮丁,保上要给这户人家三十二担优待谷.”汤丙奎说,  “乡队长的意思是,你不去,由别的保去,但这三十二担优待谷你要替别的保出!买壮丁咧?乡队长也不指望你出什么钱,干脆折成三十二担谷算了,一起六十四担谷!你自己和家里人打好商量,看是去人咧?还是出谷?随你选!”
听到这些话后,陶明桂冒吱声,他堂客也发愁地望着陶明桂.见到这番情景,汤丙奎起身拍了拍衣服,轻松地说:
“好啦!能帮的我都尽力了,话我也带到了.去人也好,出谷也好,讲话办事放干脆些.这事也拖不得,你们看着办,我明天来讨回信.”
说完这些话,汤丙奎便出门走了.
陶明桂两公婆呆呆地站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消去壮丁的差,一下子就要出六十四担谷,叫这一家人想么子办法咧?
四保的另一个壮丁帅二柱,几天后被抓走,在押往前线的路上,帅二柱瞅准过江时押送壮丁的国民党匪兵冒注意,一把挣脱绳索,跳到波涛汹涌的江中.可是,还没等他游出多远,让押送的匪兵乱枪打死在江中,鲜红的江水瞬间吞没了帅二柱年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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