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想在这浑浊的人间继续喘气

晚上好不容易把智之哄睡，平时这个时候林欣都会争分夺秒地码字，不过今晚她选择了偷懒。
  这个家虽然小，但她还是做了一个浴缸，把水放了七分满，她想好好泡个澡。
  旁边放着一瓶红酒，偶尔难过的时候，她都会小酌一杯。
  泡进了水里，七分满的水面只是没过胸前，她拿出了手机，翻看着智之小时候的照片。
  智之刚出生那会儿，真的如同天使一般，浓眉大眼，高鼻梁，哪怕他并不是一个好养的宝宝，林欣都觉得他很可爱。
  那时候吃奶对于智之来说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因为智之的嘴衔接不好，所以一直不愿意吃奶，而林欣又开始涨奶，她边哭着哄孩子吃奶，边忍受着疼痛。
  最后好不容易吃上了，乳头又开始皲裂，林欣每次都忍着痛亲喂孩子，她看着怀里那吃着她的奶的宝宝，无论是多么的痛，她都觉得值得。
  就是如此艰难，忍受着比生孩子还痛的苦楚，林欣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到智之两岁。
  她是一个职场妈妈，也是一个背奶妈妈，生了孩子以后她没有睡过一晚整觉，第二天依然要准时到达公司。
  幸运的是，她是在智之6个月以后才上班的，而且上班的自媒体公司离娘家不远，所以白天孩子放在外婆家，中午的时候回去喂一顿奶，她不在的时候智之就吃米糊和辅食。
  日子是这样过着，也没什么特别。
  但慢慢的，她发现智之与其他小朋友很不一样。
  别的小朋友在几个月的时候，就会对人有反应，十个月左右也会模仿和发音了，喊他名字也应该是有反应的。
  但是智之却一直都是没有反应的，除了无意识的发音和哭闹，几乎没有其他语言，教他什么他都不学，也不感兴趣。
  别的孩子一岁左右都会走路，而他是一岁五个月的时候，才真正迈出他人生独立行走的第一步。
  林欣当时带着孩子去看医生，医生说孩子这么小，是全面发育迟缓，需要干预的。
  “都说了你的奶没有营养了，喂到一岁就够了，是时候也该断了吧。”
  因为林欣一直没有给孩子断奶，无论是尤洛言还是孩子奶奶都开始对她不满意，他们认为吃母乳吃到一岁就行了，后面的奶就没有营养了，总是劝林欣给孩子断奶。
  而林欣却一直坚持着，理由就是她认为母乳是给到孩子最好的营养，并且她觉得孩子有这样的依赖，可以让他更有安全感。
  她还深刻的记得，当时她坐在医生面前，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我们全家人都反对我给孩子喂奶，能不能就这样断了？”
  医生当然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不易，她看了眼站在一旁像是事不关己的尤洛言，语重心长地对他们夫妻说道：“我还是建议你们继续母乳喂养，因为这是给到孩子最好的东西，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林欣选择相信了医生的话，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继续母乳，并开始给孩子干预。
  那个时候她简直就是与全世界为敌。
  因为智之很抗拒去上课，见到医生除了哭就是哭。
  智之奶奶和尤洛言都觉得孩子是吓坏了，又开始劝林欣不要太担心，“这么小的孩子现在不会是很正常的，等大了就会了，我身边有很多孩子都是两岁以后才说话的，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林欣看到孩子每次去上课的时候都哭闹不止，她也有些心软了，于是带着孩子回家观察。
  慢慢的，孩子更多的问题却逐渐明显起来。
  智之两岁前都一直没有语言，完全听不懂任何指令，喊他名字没有一点反应，除了提出需求的时候会用哭闹来表现，几乎是不会与人有互动。
  而且他还有一个奇怪的举动，他见到任何能转的东西，都很喜欢，还会伸手去转动。所有的车轮胎、风车、摩天轮、风扇等，一转就能转半个多小时。
  林欣当时不懂，以为他是在专注地观察着这些会转动的物品，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叫做刻板动作。
  林欣再也不敢抱任何侥幸心态，再次去到医院，医生说他疑似自闭，必须要开始干预。
  而她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转变。
  尤洛言对她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如果不是你坚持要上班，孩子交给你妈照顾，他会什么都不懂吗？”他把孩子问题的矛头全都转嫁到她的身上。
  那个时候她差不多每天都会自责，甚至去反省，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选择了上班，所以忽略掉孩子。
  尤洛言就算见到林欣终日以泪洗脸，他依然认为作为女人，就应该在家全职带娃，这样孩子得到了全面的照顾，才会健康成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欣也认可了这个说法。
  最终，她选择辞职了，从全职变为了兼职，回归到家庭当一个全职妈妈。
  尤洛言的业务越来越繁忙，但赚的钱也相对变多了，他把户口迁移到鹏城，并在比较偏远的郊区买了套房子。
  毕竟那也是小区房，环境各方面还是不错的，就是离市区远了些。
  郊区的房子，尤洛言的父母也出了部分首付的钱，那应该就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了。
  就在搬了家不久，林欣又怀孕了。
  而这时已经长大了的智之需求比以前更多了，尤其他开始不愿意穿尿不湿，在新家的房子里到处尿尿和大便。
  尤洛言很生气，动手打了他很多遍，但他依然不改。
  怀孕了的林欣觉得照顾孩子又有些力不从心，这时，尤洛言把老家的妈给叫过来了。
  边看着照片边回忆从前的这一切，林欣把手机放到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如果当年她没有冲动结婚，是不是她的人生就会改写？
  此刻的林欣感到身心都疲惫，她觉得她的人生没有了未来，而她的孩子更不会有好的将来。
  曾经她编织了多少个梦，对孩子投下了多少期许，为孩子规划好的美好未来，通通都不可能实现了。
  林欣的心突然一紧，这种无助与迷茫侵蚀着她，泪水不自觉就往外流。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催化，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身子一沉，浴缸的水位已经没过了鼻子。
  林欣干脆让自己整个人都泡了进去，反正她也不想在这浑浊的人间继续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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