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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蝃蝀06


“等等,夏老师……啊不,夏先生,”甘柘棠心中的疑惑呈指数级上升。“4000多年前的鼓?还是崭新的?”您怕不是在发梦吧?

        夏任簌轻笑:“甘小姐,你没听错。的确是崭新的鼓,也的确是在地底下埋了4000多年。”

        “其实考古实践中,偶尔也会出现特殊水土形成自然密闭环境导致出土文物看起来很‘新’的情况,但是一旦出土接触到新鲜空气,这些文物很快就会氧化、褪色、甚至破裂。这个过程很快,有时只需要几秒;而且,文物的这种性状改变是不可逆的。比方说兵马俑,刚出土时是彩色的,现在却变得灰突突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食盒,刚打开时里面还装有新鲜的藕汤,暴露在空气中几秒钟就迅速发黑了。这些都是氧化的结果。”

        “以2000年的技术条件,发掘过程中的文物氧化情况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可这三面鼓却没有任何老化的迹象。”

        “啊?那是为什么呢?”甘柘棠奇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夏任簌的戒备已经被冉冉升起的好奇心不可救药地打败了。

        “别急,甘小姐。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夏任簌的声音从圆柱另一侧穿来。甘柘棠觉得他的声音就像一声悠远的长叹。

        “就在出土的当天晚上,这三面鼓失踪了。”夏任簌接着讲道:“守门的保安、值夜的技术员、甚至当晚就在文物暂存室里和衣而卧的夏广彝教授本人,谁都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丢失的。事发之后,当地警方对文物暂存室进行了多次排查,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那三面鼓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了。”

        “警方的调查进入僵局,可夏教授的发掘工作却不能轻易停止。很快,三个多月过去了。就在萨满三鼓失踪的45天,它们像当时凭空消失一样,又凭空出现了。按理说,有至少4000年历史的出土文物在没有任何保护手段的情况下流落在外长达三个月,早就该损伤到面目全非了,可它们仍然是崭新的。皮面没有发黑、铜饰没有锈斑、彩绘没有褪色,一切都跟刚出土时一模一样。考古队的技术员们认为这是极罕见的特例,立即对这三面鼓进行了详尽的记录——图像资料和文字报告至今可查,甘小姐如果有兴趣,我手机上有pdf备份,可以分享给你。”

        甘柘棠没有说话,直觉告诉她,对方的故事还没讲完。

        “又是当天晚上,”果不其然,夏任簌继续道:“辽省安源县发生54级地震,震中所在的经纬度正是女神庙遗迹所在的安源县西苍门岭。考古队驻扎的基地受灾严重,当日留在那里的人无一生还,而‘萨满三鼓‘则又一次失踪了。直到今天,它们的下落仍然是个谜。”

        甘柘棠的手下意识的探向外套右侧,那个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小皮鼓静静地躺在外套的右侧内兜里。

        “辽省安源县。”她平板的重复着。

        “2000年。”她又说。

        那是她故乡的名字。

        那是她失去父母的一年。

        甘柘棠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问道:“夏广彝教授,是你的父亲吗?”

        “没错。”夏任簌淡淡的说。

        “我就是辽省安源县人,”甘柘棠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脸,又道:“这么说,我们在同一场灾难里失去了父母,又因为另一场灾难而相遇了。夏先生,咱们两个还挺有缘哈。”

        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后,夏任簌起身,从圆柱的另一侧中走出来,站在了甘柘棠的面前。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认真的看着她而已。他温和澄澈的棕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类似怀念、又类似悲伤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夏任簌对着甘柘棠说:“棠棠,”他怔了怔,最终还是没有改口,“关于之前的案件,我不会逼你解释什么,更不会对别人多说半个字。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胁迫你的。我……愿意相信,无论在壶山森林案里,你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都不是故意为之。只有一个问题,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的那个小鼓,或者说,失踪已久的萨满三鼓之一,到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棠棠”,这个这个明显越界的称呼出乎意料地没有让甘柘棠感到被冒犯,相反,对方真挚到近乎于恳切地态度让她甚至遗忘了“拒绝回答”这个选项。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就是我家乡的一个老人——”她突然停下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对于这个鼓的来历,她所拥有的一切回忆都如此模糊不清。家乡的一个老人,到底是哪位?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那个老人是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场景下做出了馈赠的举动?——她无法回答,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鼓跟在甘柘棠身边太久了,久到她经常忽略了它的存在,也从没有在乎过它的来历。直到今天,当她被迫深究过那段所谓“老人赠鼓”的记忆时,才突然发现这段记忆竟然这么不可靠:就好像一个被生硬的灌输在脑海里的空洞概念,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它的真实。

        “——我,我不知道。我不确定……”甘柘棠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夏任簌,那张明艳自信的年轻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慌乱。夏任簌完全能理解她的恐惧,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可信更恐怖的事了。

        夏任簌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他没有试图安慰她,只是以一贯的温和冷静说道:“你我都清楚,在槐岛村和壶山深处发生的一切远没有案情通报上所说这么简单;而且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都超出了警方的能力范围。农历七月十五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20年前让我们成为孤儿的那场地震有什么蹊跷?20年前在你故乡的地震中彻底失踪的萨满三鼓之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手上?而这一切之间仅仅是巧合、还是真的有联系?”

        “要想探明这一切,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帮忙。甘小姐,其实今天我来,主要目的就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再探槐岛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甘柘棠没有回答。“槐岛村”这三个字被深埋在她的脑海里,自从在医院里醒来,她就一直尽量不去想在槐岛村发生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向警察、傅娇娇、张元安、还有夏任簌重复她那套“什么都不知道”的说辞,好像重复的多了,她就能说服自己,她真的只是昏倒了,她真的不曾遇到任何难以解释的事。甘柘棠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对那段“死亡记忆”的恐惧让她不能不自欺欺人。

        可是夏任簌提醒了她,甚至还要让她重新回到槐岛村,回到那个曾经杀了她、对她来说充满噩梦的地方。

        甘柘棠长久的沉默几乎浇灭了夏任簌心中的期盼之情,他垂下眼帘,脸上流露出难掩的失望。片刻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希望。如果让甘小姐感到为难,我……向你道歉。”接着,夏任簌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再度投向了甘柘棠:“无论你接不接受我的提议,我还是想提醒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与人鼓这种怪异莫测的东西打交道都是与虎谋皮。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一定要处处小心。”

        太阳几乎落山了,秋日傍晚爬满爬山虎的游廊里,两个孤独的年轻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虽然谁都没有明说,可是心里却都一清二楚:槐岛村那些不可与外人道的恐怖异事现在已经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这种分享隐秘的特殊经历,让两个堪称陌生的年轻人之间萌生了一种同伴般的情谊。

        甘柘棠看着那个仪貌都雅,言谈温文的青年,他年纪虽轻,却很有一番儒雅自若的风范。可是那温吞水一样的书生表象下,却藏着什么坚如磐石、锋锐如刀的东西。认识他之后,他冷静理智的思维和温和的态度,都给予甘柘棠一种稳定、可靠的感觉。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这一切都让甘柘棠不能不对他生出朦胧的好感。更重要的是,夏任簌的提议对她来说绝不是毫无吸引力。槐岛村、所谓的“人鼓”、2000年的地震和父母的惨死、以及……自己的死而复生,它们像一团又一团迷雾,占据了甘柘棠的思绪。不可救药的探求欲望诱惑着她重新回到槐岛村、重新回到好不容易逃脱的噩梦之地。

        最终,在夏任簌温柔而恳切的目光中,甘柘棠终于下定决心。她点了点头,说出了那句几乎让夏任簌喜出望外的话:“好,我愿意和你去。”

        第二天清晨,甘柘棠起了个大早。当她拎起昨晚收拾好的背包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还迷迷瞪瞪的。她大哈欠刚打了一半,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轻笑。甘柘棠这暴脾气,当时就气坏了:谁啊?大清早的怎么还笑话人呢?

        她的义愤填膺在发现始作俑者的一瞬间消弭了一大半:坐在病房外走廊长凳上、脸上正带着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的那个小青年,不正是最有学问的夏老师吗?甘柘棠多怵学问人啊,整个人条件反射的立正站好了。

        “哎,夏先生啊,那个,这么早啊?咱们不是约好七点半医院门口见吗?这会儿还没到六点半啊……啊我应该没上错表吧?”甘柘棠讪笑道。她那张明艳锋利的脸配上这副怂包蛋的表情,真是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夏任簌好不容易收回过于灿烂的笑容,一看女孩儿这副小学生见教导主任的样子,差点又笑开花。不过他生性善良,为了不让对方更臊得下不来台,强行按下嘴角,装作毫无所觉地转移了话题:“没事儿,是我来早了。你的出院手续我帮你办好了,下楼后直接在柜台缴费就行。出了医院咱们一起吃个早点,路途不近,去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别饿着了。”

        “真的啊!谢谢夏老师!”自从她来大城市读舞蹈附中,就一直一个人照顾自己。舞蹈生磕磕碰碰多,每次她都是独自解决。这种有人帮着跑医院手续的陌生经历让她心中充满了甜蜜的温馨感。他甚至还担心自己没吃早饭上午会饿呢!甘柘棠越想越开心。

        “……倒也不必叫我老师吧,咱们差不多大的。”夏任簌无奈道。

        “那是因为你有学问嘛。”甘柘棠一边走向电梯,一边心情很好的对夏任簌说。

        “咱们要同行一段时间,称呼上就别那么生分了,行吧,小甘?”夏任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行,那夏哥,多指教。”甘柘棠笑吟吟地从善如流,然而下一秒她又陷入了被文化人支配的恐惧,她盯着夏任簌的微信名:“簌簌幽……幽什么?”

        “念黄,‘关关幽鸟将雏语,簌簌幽篁解箨声’,陆游的诗,是有点生僻。”夏任簌看着微信昵称“甘小糖”以及那张加了blingbling闪光特效的自拍,笑眯眯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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