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岳母竟是我姐妹

稚邑行宫，绯云殿。

        宫女小心地给座上之人奉上一盏茶，那人心烦意乱，劈手夺过狠狠往地上一砸！

        “哗——”

        碎瓷迸了满地，宫女顾不上收拾，先发着抖跪下，膝盖叩在瓷片上，散出殷红的一点。

        “你先下去吧，让大家都去休息。”

        里间一个女声叹了口气，走出来曼声说道：

        “安儿，今日是阿满的喜宴，你不该躲着。”

        宫女顾不上疼痛，以最快速度离开，还不忘了把殿门带上，只留下宁梅宫中的母子二人。

        六皇子瓷淳安单手握拳在案几上一砸，发出喀地一声响：“母妃，我去做什么？！还不是让老二白白羞辱！”

        衡妃娘娘柔柔地坐在他身边，将他攥紧的手心展开：“安儿，你要记住，刺杀淳辉的是孙家，和你没有关系。”

        六皇子挡住眼睛笑了一声，笑声中却充满绝望：“母妃你是第一天认识父皇吗？孙家在稚邑舞祭这样的场合对皇室动手，他不会再留着我了。现如今，你我母子，只有等死的份。”

        衡妃将扎在他手心的碎瓷片仔细地挑出来，用随身的帕子擦拭：“安儿觉得，你父皇为什么这么忌讳？”

        六皇子放下手，赤红的眼中带着泪：“我不知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必知道。”

        衡妃忽然将他手掌握紧，原本充满柔情的双目现出凌厉：

        “因为他自己就是杀兄弑父上位的。淳安，你有一点说得对，你不争，我们母子都要死。既然如此，你父皇走过的路，你为什么不能走？”

        六皇子双眸大睁：“母妃是说……”

        “嘘。”衡妃轻轻将他打断：“崖国有了新帝，最晚不过初冬就会来前来朝拜。那时七国使者在京，正是混乱的好时机。”

        六皇子眸中一片犹疑，衡妃亲手将他养大，最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他已是万念俱灰，无法振作了。

        她鼻端微微一耸：“安儿你还不知道吧，云妆有孕了。”

        “什么？！”

        六皇子唰一下站起身来，晦暗的双眼一下子有了神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人呢？”

        衡妃拉着他坐下：“好孩子，母亲派了人照顾，她很好。但如果你坐以待毙，我的孙子，你和云妆的孩子，就又是一个反王之后。”

        六皇子因为激动而握起的双手越攥越紧，衡妃轻声道：

        “这些年阿满是如何过来的你也清楚。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吗？更何况，二皇子可不像你父皇那么爱门面，说不定他会直接把孩子杀了。”

        “不行，不行……”他屏住呼吸，半晌，缓缓吐出去：“母妃，我该怎么做？”

        衡妃肩背舒展，用剩下的杯盏倒了杯热茶。氤氲的热气弥散开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阿满这位神女，民间呼声太高。既然她已经投向了淳辉那孩子，那这神女名头，自然还是毁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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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被废掉的神女瓷满已经完全呆了。

        眼前的“雌雄大盗”摘下面巾，露出笑盈盈的面容来——竟然是岳父岳母！

        “这……”瓷满依然挡在祝景同身前没动，戒备地干笑道：“岳父好身手，连祝卿都能一招打晕，厉害厉害。”

        祝父：“那是他一早听见我来了，没防备。”

        他瞧瓷满护着祝景同不松手，和祝母对视一眼，笑道：“小丫头真挺可爱，咱们再生个女儿怎么样？”

        “想得美，”祝母翻了个白眼：“外边放风去，我和小满说几句话。”

        祝父轻轻在主母后脑勺上亲昵地一拍，他俩简直活泼得和之前那样子判若两人！

        祝母笑吟吟在床边坐下，两手在下巴上摸了半天，而后掐着一掀——

        掀开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了其下的真实面容。

        她有双颜色很浅的棕色眼睛，乍一看会有种温柔可怜的错觉；配上细软浓密的发丝和柔滑白嫩的肌肤；红帐昏烛之间，这位岳母大人竟现出了三分华美的宝相。

        可惜瞳色太浅，美则美矣，看久了总让人觉得冷漠；如同眼含淡漠打量人间的神佛……

        还真是祝景同的调调！

        “天爷，”瓷满整个人都麻了：“长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戴面具？”

        祝母只笑，瓷满一下缓了过来，语速飞快地说道：

        “先头我还说，岳父岳母竟生出祝卿这样容貌的孩子，简直是基因突变，现在我才信了！可是……岳母，之前那两位是谁？”

        “是常年在徽州扮演他父母的人，我和他父亲是今天早上才到的。”

        祝母扯过被子，粗暴地往祝景同身上随手一扔：“这么快就猜到了？不愧是穿越者。”

        穿越者？！

        她竟然知道穿越者！

        瓷满：“……您说什么？”

        她后脑嗡嗡作响，禁不住凑近一步，谨慎地确认道：“岳母是什么专业的？”

        打从瓷满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总觉得镜子肥皂这些东西出现得太早了，还有那个什么“广播体操舞”，除了她以外，世上好像还有其他来自“异乡”的人。

        “什么专业”这个问题最为谨慎保守，如果是本土居民，对方多半会在思考之后给出诸如“老庄”“墨法”或是“女红”这类的答案。

        祝母骄傲地说道：“纺织化学与染整工程。”

        瓷满噌地一下站起来，几乎要泪洒当场。

        “不过保研的时候换方向了，”祝母苦恼地说道：“硕士念的是服装设计。你舞祭穿的那身乌锦就是我亲手做的。”

        瓷满抓着她衣角，像只找到亲人的小狗子，泪眼汪汪话都说不出来。

        祝母拍拍她头：“我猜猜，你是学农的对不对？”

        瓷满疯狂点头，哽咽道：“我蠢一些，是考研。”

        “嗐，和蠢不蠢有什么关系。”祝母：“想来是到你们那个时候竞争比较大了。小满，我和他爹不能久留，有一些话必须现在就交待给你。”

        瓷满三两下将砸在祝景同脸上的被子铺开盖好，带着祝母到桌边坐下，奉上茶，快速地将自己的进度条和饼状图讲了一遍。

        祝母思索片刻：“你一见到景同进度条就消失了？感觉有点像是……被激活了。”

        瓷满：“是啊，饼状图也是在他出现之后才有的。”

        祝母：“会不会是之前你努力的方向错了？”

        瓷满不解，祝母解释道：

        “三十万斤粮看似很多，真正送到灾区还是九牛一毛，而且只能解一时之危。我想那‘10’，应该是被算成‘金钱’一项的进度了。景同出现时进度条消失，其实是在提醒你。”

        提醒她错了。

        囤粮是没有用的。

        瓷满豁然开朗，长久以来的疑惑突然有了个方向，钦佩道：“可能真是这样！那您呢？您是什么技能？”

        “没有技能。”祝母乐了：“但是任务和你差不多，都是阻止灭世。”

        瓷满惊讶道：“难道除了大|饥荒之外，大荆还有什么旁的危机？”

        祝母眉尾一抬：“如果按照正常的进程，武波称帝的时候，整个中原大地就应该因为混战而群体死亡了——哦，武波就是你皇帝叔叔。”

        瓷满手一抖，茶水险些溢出来：“您也太有本事了！怎么办到的？”

        祝母悠哉地往房顶一指：“你公爹就是灭世魔头，用爱感化他呗。”

        房顶上传来一声轻咳。

        瓷满：“……徽州的读书人，真是藏龙卧虎。”

        “你有没有类似‘系统’那类的东西？”

        祝母看起来有点困惑，她虽然上了些年纪，看起来却依然十分娇美：

        “我没有。事实上，我要阻止灭世也有我自己的目的，不是什么旁人发布给我的任务。”

        瓷满摇头：“我也没有。我呀，很有自知之明的，救世这种活不适合我这样的咸鱼来办。”

        “听我家那小子说过了。”祝母道：“你不打算阻止饥荒，想找个山头过小日子是不是？”

        瓷满一笑。

        “是的。”她非常肯定地说：“比起那些伟大的志向，我更想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本来就是一种伟大的志向。”祝母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是孩子呢？”

        瓷满赶紧说道：“您放心，我离开以后，祝卿若是愿意跟我走自然很好；如果还想在官场上做几年也无妨。等饥荒一爆发，我就将他们父子接到我这里来，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我不是说这个，”祝母道：“我是说，孩子出生以后，你想让她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瓷满神色一滞。

        饥荒遍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就算她能给孩子搭建一个世外桃源，可如果是个非常有进取心的孩子呢？祝景同本身就是状元，想来下一代的竞争意识不会弱。

        如果她的孩子也想“一日看尽长安花”，这个满是灾厄的世界会给他这个环境吗？

        瓷满竟然回答不出，只是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那种不公和委屈。

        就像她自己，天生来就是反王之后，永远不敢出头拔尖的那种委屈。

        祝母轻轻一叹，拍拍她手：

        “还有几年，你慢慢想。只是我劝你不妨做两手准备，左右也要等孩子出生，不如先努力看看阻止饥荒这事，自己能办到多少。”

        祝母又交待了几句闲话，便从窗边与祝父一道走了。瓷满坐在桌边思考良久，直到喜烛爆开烛花，发出“哔啵”一声响，她才回过神来。

        “饿了饿了，还是先吃点夜宵吧！”

        她摸摸自己肚子，发觉胃肠空空，也没惊动宝月殿的宫人们，自己往小厨房走去。

        还没等近前，先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小厨房外犹犹豫豫；瓷满吓了一跳：“又是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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