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道好轮回

孙若揪着衣领，眼见着来要来将她叉走审问的御林军，白眼一翻，竟然昏了！

        瓷满朗声笑了起来，团团一转，朝着元泰帝两手一抱，笑吟吟道：“叔叔，阿满赢了！阿满争气吗？”

        元泰帝已经看佛莲看得两眼都直了，听见她叫，总算是回过神来——

        瞧着孙家那东西竟然气昏过去了，心说果然。

        朕亲手养出来的孩子，还真能让你们这些下臣糟践了不成？

        我家阿满，自然不凡。

        不过瓷满这没正形讨赏赐的样子，倒和她小时候抱着自己的腿闹着要吃拨霞供一模一样！

        还神女？

        元泰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争气！可给我们阿满美坏了！”

        瓷满笑嘻嘻拱手，脚步一旋，像团云似地歪在坐在地上的祝景同怀里，抱大玩具似地将他环住：“那这人赏阿满了吧？”

        元泰帝简直没眼看，听着万民喊“陛下万年”，嘴角的笑都没兜住，挥手道：

        “赏你赏你！带回家去吧！太医院呢？给你殿下弄点醒酒汤来！”

        太医院的人忙不迭地离席，准备来个全员会诊商量怎么给新鲜出炉的神女准备醒酒汤——

        给神仙醒酒当然不能用鱼头豆芽这样的俗物，不知道用不用现去买点露水什么的？

        礼部围着水台不敢上，礼部尚书李春温亲自置备了好几套方案琢磨怎么把神女郡主请下来；

        工部于尚书搓手四处找他家图南小侍郎商量怎么把水台下的佛莲子挖走！

        户部的石尚书则乐呵呵摸着肚子，脑中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如何用神女名头赚钱的小算盘。

        要么，干脆找老于在稚邑神山边上建个小的‘沐恩神山’好了！香火必定旺旺的，香油钱还不大把大把地收？国库有救了！

        勋贵里说过瓷满坏话的晕了好几个，英国公夫人更是已经两手合十开始念佛。

        事件中心的瓷满对此全然不知。

        她只管埋头在祝景同的颈窝，嘿嘿笑个不停，用圆圆的脑袋瓜拱他，嘟嘟囔囔地说道：“宝宝，爸爸赢啦！”

        毕竟是大庭广众，祝景同也不好直接将人抱回去，瞧着皇后宫中似乎是派人来接了，顺势将瓷满扶起来，认真纠正道：

        “殿下应该说，母亲赢了。”

        皇后宫中的人穿过围在水台边的礼部众臣，朝祝景同福身：“祝司谏，娘娘吩咐了，想带殿下去行宫中休息。”

        不等祝景同说话，瓷满先不高兴地说道：“孩子，姓祝；我，爸爸！”

        “好好好，”祝景同扶着她站起来：“殿下是爸爸。”

        瓷满乐呵呵地点头，醉得眼睛都快合上了。

        皇后派来的宫人们强忍笑意，温温柔柔地将瓷满搀扶起来，又对祝景同说道：

        “司谏放心，殿下身边的大丫鬟杏仁也是跟着的；明日殿下醒了，我们娘娘再派人将殿下送回去。”

        祝景同点头为礼。

        醉醺醺的瓷满一听杏仁二字，又精神了，抓着祝景同不肯放手，汪着一泡泪水委委屈屈地问：“孙盈虚那老家伙，是不是打她了？”

        祝景同也不知道。

        瓷满：“殿下生气！你帮殿下……唔，打回去！”

        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要不是小祝司谏意外怀胎，殿下光是打柳洇那回就该被流放了，现在醉了，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要打孙盈虚。

        皇后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听不见；反正小祝司谏是妥当人，不会跟着殿下胡闹。

        “好，”祝景同在瓷满头上轻轻拍了拍：“臣去办。”

        皇后宫人们一阵窒息。

        好家伙，可算知道殿下最近这么放纵是谁惯的了！

        她们不敢对祝景同说话，只能赶紧将小殿下扶走。

        杏仁已在水台下等着，明明刚才还强悍得说要和孙若同归于尽，这会儿一听瓷满的醉话，眼圈控制不住地就红了。

        她颇不好意思地朝祝景同摆摆手，擦着眼泪示意不用；祝景同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亲自跟上皇后宫人扶住瓷满，才终于收回目光。

        神女郡主一走，百官纷纷赶到元泰帝座下跪伏称颂，说在陛下治下竟然出了佛印莲争相绽放的神迹，定是陛下勤奋治国，感动了上苍！

        就连平日里对拍皇帝马匹十分不伤心的礼部尚书李春温都忍不住说道：

        “不错，那么多舞者成年累月地练习，神女都始终没表示；陛下亲手养大的瓷满殿下一来，立马就有佛莲现世！”

        他在“陛下亲手养大”几个字上加了强烈的重音，大家拍马屁一下有了方向！元泰帝左耳是万民祈福，右耳是百官称颂，一向心机深沉敏感的帝王竟然连嘴角都压不住！

        祝景同确认了风向妥当，没再往那边多看一眼。

        他目光略过万千天灯，在西北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支不起眼的信号烟花。

        图南找到人了。

        而且……二皇子没死。

        祝景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目光转向跪伏在地的孙盈虚。孙盈虚本就在心惊胆战地等候皇帝发落，见他看过来，登时紧张道：

        “你要做甚？！”

        那边百官颂福的场面十分热闹，但也略显忙乱，是以竟然没人注意到他二人。

        就算注意到了，谁又会在意一个已经失去圣心的尚书，和一个怀着祥瑞的“吉祥物”呢？

        祝景同半跪在孙盈虚身前，用气音说道：“刺杀二皇子，是六皇子指使你们孙家做的，对么？”

        孙盈虚脚一软，整个人都虚脱地坐倒在地。

        “孙家本就是六皇子党，你投靠二皇子，乃是一枚暗棋；为的就是找准时机，以亲信身份进行刺杀。”

        几句话干净利落，将他们全家上下十数年的谋划全部道破。

        孙盈虚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姓祝的状元郎绝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他心机之深沉，伪装之精深，竟然连自己这个官场老手都没有看破！

        不，何止是他，只怕连元泰帝都没瞧出这祝景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孙盈虚干瘪的嘴唇抖动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并不重要。”祝景同微微侧头，声音冷漠得仿佛毫无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理智：“重要的是，你们刺杀失败。而被刺杀的二皇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完了。

        孙盈虚胸中最后一口挺着的气，便是指望着能刺杀成功，六皇子能将他们一家保下！

        这下全完了！

        祝景同：“可笑。”

        孙盈虚大恸之下，目光近乎呆滞：“什么？”

        “就算成功了，难道老六还会留着你们家这么大的话柄？”

        祝景同近乎残忍地撕扯开了当局者迷的事实：“换了是你，弑兄用过的刀，难道还仔细收着不成？”

        孙盈虚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惨然一笑：

        “二殿下收了你这样的人，想必将来帝位就是他的了。”

        祝景同摇头道：“孙尚书命短心大，还有心情操心帝位。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做个选择。”

        孙盈虚：“若儿的性命？”

        “不错。”祝景同：“你们一家刺杀皇子，必死无疑，但是孙若不一样。”

        她是个女子，又曾献舞悦天，如果马上许人，那她就算是别家人，和孙家没有太大关系了。

        至少性命能够保住。

        孙盈虚并不傻，几乎是立即猜到了这个可能；但二皇子不超过两刻钟就会回来，到时候他绝不会有这个时间安排孙若脱身！

        “我能。”祝景同直起身体，淡声道：“条件是你现在去水台上，当着全天下的面自己掌嘴。”

        孙盈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祝景同不是二皇子的人么？

        难道交换条件不是让他指认六皇子弑兄？不是让他拿出日后能拿捏六皇子的把柄？

        说这么多，就为了羞辱他？

        祝景同将他看透了：“你打了沐恩郡主府的侍女，我讨个公道罢了。”

        孙盈虚惨然一笑，撑起瘫软的手脚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嗤道：

        “为了一个下仆，竟放弃这种搬倒政敌的机会。有意思，你们沐恩郡主府，真是有意思。”

        祝景同一个字也懒得同他多说，抬手往水台上一邀。

        孙盈虚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上水台，南面而跪，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抬起赤红的眼，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工部于尚书冷眼看着，袖手道：“这老东西又作的什么秀？”

        礼部李春温嗤道：“不过又是他和柳洇那些装可怜的招数罢了。这次他买通大内尚衣局，犯了陛下大忌，说不定是在求饶吧。”

        孙盈虚确实是个倚老卖老，阴阳怪气的政客。

        他就这么阴阳怪气皮里阳秋地混了大半辈子，明里暗里的小手段层出不穷，年轻时排挤同僚，年长后嫉贤妒能，枉杀上进的后辈——

        这数十年间，手上不知过了多少直接间接的人命；让他自扇嘴巴，并不冤枉。

        谁想到作秀作了一辈子，最后为了保住亲生女儿委屈了一回，竟然没人信他。

        谎言说得多了，真话也像假话；夜路走得惯了，坦途也似悬崖。

        顶层座席之下，竟然由下而上地掀起一阵喧哗声，元泰帝听了程公公在耳边的回报，原本晴好的脸色猛然黑沉下来。

        百官登时噤声，他阴沉的目光在噤若寒蝉的六皇子身上一扫，而后亲自走下尊位，正好迎住了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二皇子！

        二皇子瓷淳辉一向风流得体，今天却满身都是灰尘血迹！

        他两手抓住元泰帝小臂，扑地便跪，仰脸求道：“父皇！儿臣赴席图中遇刺！幸好父皇龙威相护，儿臣才能保得一条性命回来！”

        元泰帝深深吸气：“刺客是谁家的，问出来了没有？”

        二皇子当即说道：“是吏部尚书孙盈虚豢养的凶客！都是死士，若不是儿臣认出了他们身上纹的孙家徽记，就是死了都不知道让父皇找谁给儿臣报仇！”

        图南跟在二皇子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祝景同身侧。

        图南传音入密：“小殿下赢了？”

        祝景同颔首。

        “那孙家女如何处置？”

        旁人或许听不见，图南的耳力可是一等一的，他上顶层观台之前就听见了自家少主和孙家老东西的对话：

        “难道还真要饶了她不成？”

        根据孙若的表现，祝景同几乎可以确定，棚子里险些发生的事就是这女子安排的。

        饶了她？

        “我答应孙盈虚了。”祝景同：“后山棚子里有具男人尸首，他身上还有一种药。你派人取了，给孙氏女灌下。”

        他本能地感到恶心。

        一刀杀了孙若都比这种处理方式痛快；但孙若如此对待瓷满，但凡他晚去一步，都无法设想瓷满会被怎样对待！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就是天理寻常。

        再说，孙若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不过三言两语，图南已隐约推知了大概，登时连活口都不想给孙若留！

        图南立即问道：“男方选谁？”

        祝景同垂眸：“戚一芥。”

        “好，后边的我去办，你别管了。”图南恨声道：“这种脏事，你不擅长。”

        是啊。

        这种脏事，还是不要让小郡主知道为好。

        “嗳？你不会是因为戚一芥对殿下有意才选他吧？人家戚小公爷又是青梅竹马，又是陛下赐过婚的官配。少主少主，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图南突然反应过来，没正经过三句话，又开始打趣道：

        “啧啧啧，殿下都当着大庭广众要你了，还吃什么老醋？”

        祝景同眉梢一挑，赶他快走，自己施施然走回廊下，回到众怀胎妇人给他留的座席上。

        小祝司谏端起一盏瓷满特意吩咐给他带在身边的陈皮水，雅致矜然地尝了一口。

        嫉妒？

        呵。

        什么柳团戚一芥之流，不过是野花野草罢了。

        祝司谏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一手却闲闲搭在腹部。

        我可是孩子父亲，何必同外边这些争？

        不过么。

        他目光在老国公身边四处张望找瓷满的柳道士身上一扫。

        大婚的日程，还是早些提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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