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庙会惊变（下）

　　香只是很普通的香，小作坊量产的那种，一两银子能买一大把，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每一个前来上香祈福的人都会被发上一支。

　　韩宇和燕霓仙走到半人多高的大香炉前。

　　香炉旁边摆放着两排香烛，柔和的火光不停地闪烁跃动着。

　　在香炉后边，正有一尊高有一丈半的青铜像静静伫立，其面孔模糊不清，身形轮廓也没有独特的地方，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某个具体的人。

　　正是城隍的雕像。

　　城隍乃是传说中的存在，怎么可能有人见过祂的真实面容，所以大恒境内的所有城隍像，都是面容模糊、轮廓不显的形象。

　　燕霓仙举起短香，借着烛火点着，然后插在了香炉之中。

　　做完这些，她又后撤一步，冲着青铜城隍像鞠躬行礼，而后双手交叉抱拳放在胸前，低头闭上了眼睛。

　　看燕霓仙的样子，似乎是在许愿，就是不知道她许了个什么愿望。

　　韩宇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动作，也把短香点着插了上去，又朝高大的城隍像行了一礼，但到了许愿的时候，韩宇却是不知道该许些什么。

　　韩宇一直以来都相信事在人为，求神拜佛还不如求自己。

　　求城隍助他改天换地消除不公实现共产大同？

　　听着就有点可笑。

　　这时，燕霓仙已经许完了愿望，缓缓睁开了眼，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白日上香祈福，城隍庙闭门之前还有一场法会，到了晚上，在城心广场还有庆典……宇哥，你也许完愿望了吧？不要说，别告诉我，说了的话愿望就不准了。”

　　韩宇点点头。

　　实际上，他并没有许愿。

　　“要留在这里等你说的那场法会吗？”

　　“唔……”燕霓仙歪过头略一思索，道，“算了，不等了，法会至少也得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咱俩先回去吧。等司里其他人都回来，咱们就一起去庆典吧。”

　　“好。”韩宇点点头。

　　两人给旁人让出位置，走出大门。

　　临出门前，韩宇看似随意地又瞥了一眼盘坐在柱子旁的那个中年道士，此人依旧一副入定的模样。

　　“炼气士，有机会一定认识一下。”

　　心里想着，韩宇跟着燕霓仙向山下走去。

　　时至午后，已经过了祭拜的高峰期，周围的行人没有早上那么多了。

　　但还不等两人走出多远，韩宇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

　　看看四周，并没有下雪，所以不可能是雪花。

　　“什么东西？难道是鸟屎？”

　　韩宇皱了皱眉。

　　抬头看天，但天空中也没有飞鸟的踪迹。

　　伸手向后脖领摸去，入手的触感略有湿润，似是略显粘稠的液体，但无论如何都跟鸟屎沾不上边。

　　燕霓仙也发现了韩宇的异样，不禁停下脚步，问道:

　　“宇哥，怎么了？”

　　“有东西掉我脖子上了，唔……大冬天的，总不能是下雨了吧？”

　　韩宇嘀咕着，刚想把手伸到眼前看一看，突然间，他的身形猛地滞住。

　　手还没伸到面前，一股淡淡的腥味儿便立马涌入鼻腔。

　　是血。

　　韩宇不知出生入死了多少回，对于血的味道当然很熟悉。

　　虽然味道极为淡薄，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辨出来了。

　　可问题是，天空中为什么会有血滴下来？

　　“宇哥……”燕霓仙刚想再问一句。

　　突然间。

　　天空中不断有稀疏的液珠滴落下来。

　　初是一秒数滴，偶有被滴中的行人身形一滞，疑惑地环顾一下四周，而后继续赶路。

　　但不过数息，从天而降的血滴，几乎把每个行人都滴了一遍。

　　燕霓仙也不禁抬起头来。

　　碰巧的是，一滴血滴滴进了她微张的小嘴之中。

　　“这……”燕霓仙下意识地砸了咂嘴，但猛然色变，“血？这是血？？？”

　　“走！回城隍庙里！”

　　韩宇也不禁变了脸色，一把拉过燕霓仙的手，拽着她就往山上跑。

　　天降血雨，必是灾祸。

　　声势如此浩大，莫不是幽阶诡物？乃至覆阶诡物？

　　这里距离城内尚远，短时间内根本跑步回去，但正巧城隍庙就在附近，庙上不但有炼气士刻下的阵纹，庙里更是有一个现成的炼气士。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往城隍庙的方向跑总是没错的。

　　相较于二人，其他人的反应就满得多了。

　　哪怕是一些有着锻皮修为的武者，也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直到被五六滴血滴滴中，才逐渐有人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下雨了？”

　　“咦？二哥，你脸上怎么出血了？”

　　“啊！这是血吗？怎么回事！”

　　“天空中为什么会有血滴下来？！”

　　就在这短短数息的功夫，从天而降的血珠愈发密集起来，又过一会儿，犹如暴雨般的血色大雨倾盆落下。

　　放眼望去，似有一条条黑线高高垂落，打在人身上，立马就把行人的衣服染成血红，滴落在地，立时形成一滩滩血洼。

　　而且这还没完。

　　在血海坠落的同时，偶有几块破碎的内脏组织一同落下，或是一根半截的人手人腿从天而降，有的倒霉蛋被砸到，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摔倒在地。

　　不过片刻，整个北山周边都被一层红的发黑的血泊所覆盖，各种断肢内脏铺撒一地，令人闻之作呕，见之胆寒。

　　韩宇和燕霓仙两人反应最快，而且方才也没走出城隍庙多远，当他俩又跑回来时，血雨的规模还不是很大。

　　嗡——

　　两人前脚刚入庙门，城隍庙便一阵颤动。

　　肉眼可见的，原本铜绿色的墙壁突然绽放出一道道微弱的荧光，而后又有一条条复杂交错的纹路显现在内部的墙壁之上。

　　韩宇能明显地看出，城隍庙的墙壁正在逐渐透明化，外面的景象正缓缓浮现出来。

　　眼尖的他还发现，位于香炉后方的城隍像也随之颤动起来，城隍的双眼中似乎有精芒闪动，

　　有此变故，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刻画在外面的阵纹被激发了。

　　原本无声无息闭目养神的中年道士，也猛地睁开了双眼，噌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那些在庙中上香的人们无不大惊失色，纷纷骇然于这突发情况。

　　中年道士足下轻点，整个人立刻飞跃到了庙门口，那速度，绝对不比煅骨境武者慢多少，而且行进之时悄无声息，就连一般的煅脏境武者都没法做到这一点。

　　见状，燕霓仙不禁一愣，没想到这城隍庙中竟然还有此高手。

　　中年道士也察觉出了韩宇二人浑身气血充盈，并非凡人，便打了个稽首，面容肃穆地道:

　　“小道白云，两位有礼了，两位可知外面出了什么事？”

　　韩宇也拱手道:

　　“白云道长有礼！也不知怎的，外面突然就下起了血雨，漫天残肢断臂飘落，简直一副地狱景象！”

　　“血雨？”白云道人面色微变，不禁转头看向庙外。

　　嗖——

　　突然间，一缕精光自白云道人的眼中飞出。

　　韩宇和燕霓仙立刻注意道，当白云道人看向庙外时，他双目之中似有金光闪烁，连带着两个瞳仁都变成了金色的模样。

　　外界的一切景象，无不清清楚楚地映照在了白云眼中。

　　这一法门，名为洞玄神光，修炼有成后，可堪破世间迷惘，直视本源，此法乃是天云宗初代祖师独创，威能惊人。

　　白云道人是天云宗的内门弟子，天云宗乃是大恒境内数一数二的修行大派，且与大恒皇家相交甚密，故而镇守各地城隍庙的职务，也就由天云宗派出人手来担当。

　　自今年起的五年里，负责镇守东梁城城隍庙的正是白云，闲云野鹤惯了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刚上任第一年，就遇到了天大的灾祸。

　　血雨腥风。

　　肝肠寸断。

　　遍地冤魂。

　　这是白云目光所及之所见。

　　漫天的血雨依旧在挥洒，四处奔逃的人一个个都成了血人，从天而降的残肢碎块打在人身上，真是一个挨着死碰到残。

　　几乎每一息都会有人丧命当场，或是直接被断肢内脏砸死，或是不小心跌倒在浓稠的血泊之中活活溺死。

　　奔走，哭嚎，绝望的惨叫，韩宇所说的人间地狱之景象，甚至都有些轻了。

　　“这……这是怎么了？！”

　　白云心神俱动，无比骇然。

　　在洞玄神光的勘察中，无数道黑色气流直冲云霄，而后盘旋交融在高空之中，久久不散，连正午的日光都被其遮蔽住了。

　　白云认识那些黑色气流，这正是人死之后产生的怨气。

　　但浓郁到了这种程度的怨气，连积尸数十年的万人坑都不一定能够产生，白云这辈子都不曾见过。

　　嗷——哄——

　　突然，一阵只存在于虚无缥缈中的低沉长吟响起。

　　隐约间，白云还看到一副更加骇人的景象。

　　在高空之中，似有一张狰狞的鬼面缓缓浮现，大若星辰，遮天蔽日，不停地散发着无尽恶意。

　　当白云看到这张鬼面时，他浑身血液立刻有如凝固了一般，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这张鬼面，也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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