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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无端兮愤怒


还没到穆宅,片刻间,她又突然在烨云迟的安抚中安静下来,再探气息,又正常了。

        烨云迟心中不免愧疚,想必是独处的时间太久,折腾她了,要是让她早点儿回家换身舒服的衣裳,躺在床上好生休息,兴许就没这出。

        好在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穆宅大门口。

        穆家的丫鬟看样子是一直在等,一声“二小姐回来了!”便看见穆小晚的长姐长兄,从宅子里赶到了门口迎车马。他为这最后自私的半个时辰,更加心生愧疚。

        他想,自己送到门口,也不便进去。于是,将穆小晚交给穆之达,他们二人客气了几句,小晚这会儿还能勉强站立,也微微睁开了眼,姐姐穆之书也上前来搀扶,小晚靠在姐姐身上,口中开始嘟嘟囔囔“哥哥姐姐”。想来,她家里人定会倍加呵护,也无需自己多虑,便要告辞。

        恰巧,穆小晚的父亲穆易林、母亲林氏披着外衣忧心忡忡赶到门口,烨云迟有几分愧疚地与二老行了礼,穆小晚爹娘也赶紧给烨云迟回礼,许是身份地位的悬殊,二老连询问都小心翼翼,更看不出是否存在对烨云迟灌醉小晚的疑惑和不悦。

        但烨云迟主动解释道:“今日小乘书斋几个同窗好友在鹤鸣酒肆小聚,许是师妹太高兴,贪喝了几杯。让二老担忧了!”他丝毫没有官宦子弟的架子,对二位老人更多的是敬恭,穆易林也礼貌交谈了几句。

        见林氏上前轻轻托起小晚的小脸,慈爱地呼唤小晚丫头。

        小晚抬头看见母亲林氏,冲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穆家上下一片尴尬,况且还有人外人在场,当然,众人都知是她醉得厉害,然而,林氏神色未变,并不在意众人的想法,依旧温柔,捧住小晚的脸,哄孩子般:“晚儿,我是娘啊!”

        小晚推开林氏的手,直愣愣看着林氏,她仿佛痛苦地想起了什么

        片刻过后,小晚合上双眼微微仰头,一言不发,她双肩微微颤抖,又推开了周围接触到她身体的每一个人,一人摇晃着努力站定,泪水便从她合上的双眼倾泻而下,强忍哭声,仿佛被压抑了很久的悲伤,一时没有宽阔的出口,都堵塞在了她的胸口,被迫地、压抑地、缓慢地释放着

        站在门口的每个人都是懵的,全家上下本来焦点就是她,而她这般异常就更加让每个人都卷入到这种异样的情绪中,并觉得醉酒也不该有如此反应,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晌,母亲林氏上前要拉她手再次安抚,还没完全触碰到小晚的手,“别碰我!”小晚满腔怒火地甩开了母亲的手,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将母亲甩退了两步,还是穆之达将林氏及时扶住才没摔倒。

        “穆小晚!”哥哥穆之达冲小晚怒吼,“你疯了!这是母亲!”林氏一下按住了穆之达,示意他小晚只是醉了。

        小晚疯笑道:“母亲?人活三万天,少一天纠缠,才会多一天欢愉,”她缓缓踱步到林氏面前,质问她,“曾经,我还在害怕人生总共三万天,我还在哭着算,我和母亲余生最多还能在一起多少天当我还在算,除去吃饭睡觉学习的时间,我们还剩而你已经开始放弃我了,对吧?”她问得倔强又脆弱。

        “你究竟在胡说什么!穆小晚!”哥哥没想到妹妹醉了会胡说八道伤害母亲。

        林氏更加确定小晚是醉了说胡话,继续哄她道:“好好好,是娘不好。娘从来没有放弃过你,跟娘进屋,今晚先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再对娘说!”在尴尬的氛围中,又是一群人上前要赶紧照顾一个醉酒的人,烨云迟更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宽慰喝醉的人,还是被喝醉的人伤到的人。

        穆小晚更加暴躁地挣脱众人,“我还没说完!你哄人的本事在我这已经不管用了!”她继续愤恨地说道,“你的自私,我不过看在眼里,我什么都懒得说,但,我总想你变老的样子,就开始可怜自己、可怜你,可怜你自私了一辈子,可怜自己虽恨,却还是忍不住遗憾。所以,我们是什么样的母女?”她泪如雨下,步步紧逼林氏,面红耳赤,绝望地冷笑,“你自私,我洁癖,如何做母女?”

        “够了!”穆易林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尽管她喝醉了。他冲她吼完的瞬间,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她这样对自己母亲说话,又实在令他生气。

        “还有你,”小晚冲穆易林看去,眼中更是百倍仇恨,“别tm冲我吼!你是我在这世间,看到的、听到的父亲中,最烂最烂的父亲!”如果说对母亲是怨念不甘,此刻在她眼里,这个父亲,就是她随时在失控以后,就可以与之同归于尽之人,“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而你到死,坟头上也看不见我!”

        “叭”地一声,哥哥穆之达一巴掌打在了小晚脸上,烨云迟慌神地上前阻拦,并一把抱退了小晚。

        而母亲林氏更是上前拉住儿子斥责,父亲穆易林被小女儿一席话震碎五脏六腑。

        “这孩子怎么了”而后,母亲林氏无法经受住,又焦心又伤心,捂着胸口哭起来。穆之书扶着母亲也抽泣起来。

        穆家除了惊诧,一团乱,束手无策。

        小晚挣脱烨云迟,脸庞挂着泪水,旁若无人,疯疯癫癫诉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我所有的人——所谓的亲人,都变成了坟堆,于是,我拿了一个巨大铲子,将你们都铲在了一起。我买了炸药,毫不犹豫地点燃,于是,‘轰’的一声”她神经质一般停在这里,眼中噙着流不完的泪,似哭似笑。

        谁都无法靠近她,就连烨云迟也不能,服用葛谷丸之后,如若使用安神诀,可能会气血逆流,他正要上前安抚转移他注意力,因为他是外人,而此刻她的愤怒都是家人,或许他可以

        可是来不及了,正当所有人都在想,怎么让她冷静的时候,小晚语气反而平和下来,准确地说是心灰意冷,道,

        “我们之间,是亲情的丢失,是错过的彼此。这样的错过,遗憾在,并不是因为疲于赶路、路不相通的那种错过,而是你我即便无所事事、无聊发呆,也不愿意靠近的那种错过,”她低声抽泣,又望向了母亲林氏,“你!过命的母女交情,你拿它换了个钢镚儿,还觉得自己赚了!”

        小晚觉得可笑,又看向父亲穆易林,“而你!我庆幸我是个女孩儿,因为我的姓氏,到我的下一代就断了。否则,我的孩子还要姓你的姓。这一代,在我这一支,断了,简直太好了!”她哭着大笑起来。

        直到她说到这里,穆家真的觉得她是醉了,每一个字都和穆易林、林氏无关,而扯到了姓氏香火,更是让哥哥穆之达怀疑妹妹喝得什么酒。可她说的这些话,虽不是事实,但她情绪是真的,她的愤怒发泄是真的,伤人是真的!她的字字句句,像刀一样落在父母的心上。

        她好像要把所有的怨愤都在此刻说出来,爆发出来,父亲穆易林老泪纵横无可奈何,母亲林氏听她说那些,既痛心又心疼,她缓缓靠近小晚,那只朝小晚的头没有轻轻拍下去的手,欲落下又缩回,小心翼翼

        低头垂泪的小晚,也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母亲林氏那只手,从喉咙里低沉嘶吼道:

        “我恨你们!你们就像是勒在我脖子上一根连肉眼都看不见的细绳,我每走一步,就让我皮开肉裂、血肉模糊,让我怎么也挣不开!”

        她眼底泛红,脸颊挂满泪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深吸一口气,从从容容说完了……

        就像说完了这一辈子想说的话,她闭上双眼,任自己的身体倒去,随便它倒在哪里,任这世间如何崩塌,仿佛与她再无瓜葛。

        “晚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

        “丫头丫头!”

        “小姐!小姐!”

        “这便如何是好!”父亲穆易林惊慌失措道。

        穆家惊慌失措的呼唤声,所有人陷入极端的慌神。

        穆小晚倒下后,穆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去想她怎么了、她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她的父母更是没有精力去计较自己多伤心,因为穆小晚气息已然全无,脉搏心跳都停止了。

        一众人赶紧将人抬进卧房,烨云迟让侍从快马加鞭将府医请了来,他猜到要八成要施针,特意嘱咐叫女府医。

        眼看着人就躺在那里,一言不发了,也不怒吼了也不伤人了,然而,哥哥的那一巴掌,父亲的怒吼,烨云迟私自决定的独处自责,每个人心中都开始深深地自责。

        这个醉酒的夜晚,烨云迟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从未想过,做子女的能对父母说出这些话来,更未想过,说这话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穆小晚。

        同样,穆家的每个人,也没有想到。尽管穆小晚从小时常昏迷不醒,但是,每一次昏迷家人都经历一遍她永远不再醒来的失去感,这种感觉已经成了穆家最恐惧的事情。而此刻小晚的状况,穆家的人已经开始预测这件最恐惧的事情,又发生了!

        但他们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烨府的府医身上。

        女府医号脉过后,再探气息,为了避免穆小晚再次受到刺激而冲动,穆家二老便留守在门外,房中只留了穆之达、穆之书姐弟两,以及烨云迟。最了解情况的倒成了烨云迟,女府医询问了烨云迟关于葛谷丸服用以后的异常,他将穆小晚在车上的失控状况、气息变化以及到了穆家她的状况,都一一大致描述了一遍。

        于是,房内几人跟着女府医走到门外,将开好的药方递给了二老,诊断道:“此乃多种起因导致经脉不通,血气不畅。她先天禀赋不足,肝火偏旺,酒后葛谷丸服下后,一般状况也可以安安然度过,可惜没及时静心解郁,相反急火攻心、脏躁悲恸,气血极度不畅。短期的昏迷好解决,长期的病根儿需要慢慢调理。”一边嘱咐他们尽快抓药,一边继续说道,“喂药之前也不能闲着,我需要紧急施针疏通肝经,行安神诀。只要今夜避免了梦魇缠身,明早便无大碍。”

        穆家二老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于是,正想着这么晚了,城郊药铺兴许还能敲开门,烨云迟问后嫌地方来回太慢,便将药方连同进宫的腰牌递给了侍卫义旭,让他直接去找许汀白,他毕竟掌管宫廷戍卫,让他拿宫里的药材也不是一回两回。

        没等二老感谢,烨云迟便扭头冲女府医急切问道:“她目前这状况,葛谷丸之后,还可以行安神诀?”

        女府医道:“一般状况下是不可以,正如大人所说,她都这种状况了,可以行安神诀。”

        他想着早知道自己先前就早点给她布施安神诀了,于是,想也没想,急切安排道:“那好。你给她施针,我给她用安神诀!”

        “大人,这并非是可以同步层层叠加之事,需得一样一样来,急不得!再者,施针涉及的穴位需要褪去衣裙,大人,恐怕是不方便。”女府医毕恭毕敬,没表现出半点嘲笑他的意思,可烨云迟分明感到自己被嘲笑,缺乏常识,还失了礼数,一个外人,冲在了最前面。

        在场的众人也尴尬地不做声,烨云迟顿时低着头,不再多说什么。没想到,末了,女府医居然淡淡补了一句:“还是我来吧,关心则乱。”

        要她补充!这话落在了众人沉默的后面,就像在尴尬的后面,层层叠加了尴尬。

        烨云迟开始怀疑女府医素日里的刻板严肃是装出来的!

        于是,女府医一边吩咐穆家女眷给穆小晚褪去衣裳,一边跟穆老爷交待道:“大多穴位是普通针灸法,但涉及内关穴、外关穴、膻中穴、太冲穴这几处,需施法针。”

        穆老爷立刻就明白了,法针需要消耗灵盾。可是,灵盾法针根本就是普通人家很难负担得起的,但是,他仍打算拿出家中的银两兑换灵盾被烨云迟拦下了,道:

        “伯父,穆小晚也是我的同门师妹,今日她这样,作为师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师们要是知道了,也会责怪我没照看好师妹。所以,这灵盾当由我出。”

        在穆老爷执意不肯的同时,烨云迟示意女府医:“走我个人府上账目。”

        女府医立马明白,还不是走烨府总账目,而是他烨云迟个人账目,也就是烨云迟的个人小金库!

        只要是打听过烨云迟小金库的人,就知道这个小金库比整个烨府财库的钱还要多,堪比大丛国皇家金库的vip顶级金库,谁叫他是大丛国修炼法术天资最灵的呢?大丛国许多的法术,都要靠他少偷懒几日练成,怎奈他作为太子身前的红人,并没有什么野心,让他领兵他不感兴趣,让他不要浪费旁人想要都不得的天赋,可他对许多法术也不感兴趣,练就法术需要的灵盾时常都被花在了吟诗作赋、饮酒作乐上。

        他们在门外等待施针,穆老爷吩咐下人将银两抬了过来,执意让烨云迟收下,见这老头倔强得很,于是他说,等穆小晚醒来之后,让她决定,先下先把重点放在小晚的状况上。

        穆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才暂时罢了。

        烨云迟心中想,本来没多大事儿,也没多少钱

        况且,小晚不是几个时辰前刚唱完“海王有要钱,海王还要有颜”,他觉得,原来自己的确很有钱有颜啊!

        不过,又一阵怅然,没曾想,有钱被她这么一唱,一点儿优势都没有,统统变劣势。不禁摇摇头,暗暗想哭。

        侍从义旭很快就提着几包药回来了,穆之达和丫鬟川川立马就下去煎药。

        【作者题外话】:说到底世界上分为几类人:好牌打得好的,好牌打烂的,烂牌打烂的,烂牌打好的。最后一种是传奇,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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