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催眠

见没回应，陶不言又问了一句：“这是不是母体？”

        顾络绎站在距离车不远的地方，他依旧没回答陶不言的问题，视线随意地放在艾格身上。

        风吹过低矮的树丛，叶片簌簌作响，艾格抬眼时便看见一双泛着半边蓝光的黑眸，随即，他便像神魂离体一般，瞳孔失了焦距。

        他靠坐在驾驶位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像是被什么迷惑。

        沈丛岩往尤嘉身边挪了挪，小身子和他挨在一起，他放低声音问：“什么是母体？”

        尤嘉捂住了他的嘴巴，声音淡淡的，“小孩子少说话。”

        沈丛岩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他在尤嘉的手下，固执地张嘴问：“为什么？”

        尤嘉没理沈丛岩的问题，他只是看着坐在前面像钢板一样的艾格，心下有些不解。

        这里总共五个人，只有艾格和沈丛岩是普通人。从陶不言惊讶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也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精神力波动。

        顾络绎在清除艾格的记忆。

        “有必要吗？”陶不言问，“反正他们迟早会死。”

        说到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指着车里尤嘉的方向，“这个人，10分，对半分？”他看向顾络绎，这是一件公平且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

        顾络绎收了精神力，艾格直硬的身体旋即软了下来，几根大骨头支撑起他那一身厚实的肉。

        “没兴趣。”他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朝着商场入口处走去。

        陶不言看了尤嘉两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商品，他在心里衡量着带回这个向导的性价比。最终，他转过身，跟上顾络绎的脚步。

        商场大门前面的玻璃门感应到来人，自动打开，等到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商场中，它再自动关闭。

        直到两个高挺的背影消失不见，沈丛岩才仿若解脱了般将尤嘉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拿下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啊，憋死我了，为什么不能讲话？”他撇着嘴问尤嘉，模样有些不高兴。

        “你看他。”尤嘉冲着艾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丛岩扒着座椅，看向坐在前面的艾格，这人依旧像没魂一样，两眼发愣。

        “喂，你怎么了？”沈丛岩戳了戳他溜圆的肉肩膀。

        艾格像是被电到一样，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眨了两下眼，像是刚睡醒，声音里带着些哑：“我怎么在这？”

        他看向车窗外的广场，有些奇怪：“我们刚刚不是在马路那边的吗？怎么到广场中心了？”

        他打着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开，嘴里嘟囔着：“不能停在这，会被罚款的。”

        轮胎摩挲地面，打了几下转，左右移了两下，在某个瞬间，车身压过一个高地，坐在车内的三人身子都震了一下。

        “什么东西？”艾格疑惑地看向窗外。

        那具肚子本就瘪的女尸，此刻肚子更加的平，像一块涂满番茄酱的披萨，汁水四溢。

        艾格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脸色发白，看向后车座：“我撞死人了？”

        “她刚才在那里吗？我怎么没看见！”他抓了抓自己稀疏的白发，心脏怦怦跳。

        沈丛岩不能理解艾格这番言行，他看向尤嘉，拿着眼神问他：“他真的疯了吗？”

        尤嘉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只能含糊一句：“记忆被清除了。”

        “清除？”沈丛岩有些迷茫。

        “刚才那个人弄的。”

        沈丛岩似懂非懂点点头，他拿着小手指戳了戳艾格的肩膀，安慰他：“地上那个人本来就是死的，只不过你让她死得更彻底一些。”

        艾格双眼通红看着沈丛岩，宛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真的吗？我没杀人？”

        “真的。”沈丛岩肯定地点点头。

        艾格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做的坏事不算太多，死后还是可以上天堂的。”

        说完，他又皱着眉头，“如果我死后真的可以上天堂，是不是就能和那些人见面了？如果见面了，他们是不是会把我五马分尸？那这样看的话，还是下地狱好一点，毕竟那些心善的人是绝对不会下地狱的。但是听说地狱里的刀山火海又很难熬，该怎么办呢？”

        他趴在方向盘上，像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住，让他纠结万分。

        沈丛岩往后退一步，坐在后座的软垫上，他小声问尤嘉：“我真感觉他精神有点不正常，他是不是被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弄魔怔了，疯了？”

        “如果他疯了，你会难过吗？”尤嘉问他。

        “虽然他曾经嘲笑我，把我当挡箭牌，动不动就捏我的脸，”沈丛岩看向前面意志消沉的艾格，“如果他真的疯了的话，我应该是会有些难过的吧。”

        沈丛岩忽然凑过去，抱住尤嘉的腰，“你和他相处不到24小时，可能没有我这样的感觉，毕竟他每晚都和我说晚安，嗯……除了昨晚。”

        被谈论的那个人忽然坐起身来，一边拔掉车钥匙，一边开车门，“我要下去看看她，缅怀一下，这样能减轻我心里的罪恶。”

        尤嘉和沈丛岩随着他一起下来，在下车门时，沈丛岩张开双手，“抱。”

        尤嘉面无表情，“自己下来。”

        沈丛岩撇撇嘴，扶着旁边的坐垫，往广场的地瓷砖上放下左脚，他伸直小腿，一下两下，缓慢地触碰到地面，而后他才敢将自己全身的重量放在那只左脚上。

        等他下到地面上，站直了身体，尤嘉才发现这个孩子又缩小了一圈，刚在商场里穿得合身的衣服，此刻裤子拖地，袖子盖手。

        他的身体又缩小了。

        沈丛岩左右手交替着给自己卷起袖口，他又蹲下身，将坠地的裤子往上面卷了几圈。

        末了，他看向商场的玻璃门，试探问道：“我可以再去里面选一套新衣服吗？我想要那个帽子下面坠着一个苹果的衣服，如果再能穿上那条绣着两条小金鱼的裤子就更好了！”

        他满脸幸福地想着。

        扑通——

        身侧一声巨响打破了他的幻想。

        艾格跪在那具女尸前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抬起身时，脑门都有一个红色的血印，这把沈丛岩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他……他怎么了？”沈丛岩问。

        尤嘉也是被这个场景惊到了，他不理解艾格的所作所为，正如同那个在红枫研究所里自杀的艾霖。

        艾格伸手摸向那人的肚子，自顾自地说：“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鲜血染红了艾格的指尖，他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红色的粘液，又往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摸，扣出一个小吸盘。

        “麦唯死的时候，艾霖去扒尸体堆，他在里面左翻右找，从那些穿着一样连体防菌服的人中找到他。”说到这，他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我挺好奇，那些人都穿着白色衣服，头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是怎么分辨出那个人是麦唯的呢？”

        “后来我发现，他在摸那个人的肚子，圆的，鼓起来的，他拿着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割，可是那件衣服的料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总是割不开，后来他气极了，直接从他胸口的那个枪眼开始撕。”艾格跪在地上，上身自然地坐在后退上，他抬头看向尤嘉，“从缺口开始撕扯确实是比较容易的，衣服被他撕开了。然后我看着他一刀一刀地割开麦唯的肚皮，将里面血红的胎肉取出来。”

        艾格对着尤嘉阴恻恻地笑了笑，他抬起手，两指间捏着那枚被鲜血染红的吸盘，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嘴里送。

        沈丛岩被吓得说不出来话，他往后躲在尤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前面疯魔了的人。

        紫色触手上的吸盘看着是滑溜软糯的，其实嚼起来是脆的，在牙齿间嘎嘣响。

        “我不喜欢麦唯，”艾格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态，“可是艾霖喜欢。”

        他抬头看向远处立于空中的骄阳，思绪仿佛回到某一个瞬间，“很久以前，在系统还没崩溃的时候，我和艾霖就在那里，我们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直到麦唯的出现，说实话，我挺讨厌他的，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和艾霖分道扬镳，明明我们就差那一步就能研究出解药，他却突然叛变了。”

        艾格从地上起身，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看向尤嘉，这张和那个人相似的脸，有一瞬间让他生出一股错觉，仿佛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伸手够他，眼睛却忽然失了焦，天地万物都好像在旋转，他往前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

        恍惚间，他翻过身，看着那片悠蓝的天空，他蓦地想起几十年前，还在系统里的时候。

        那天晚上，实验室停电了，他走出楼房，看见了久违的漫天星空。晚风吹拂间，从树上跳下一个少年，那人抬起头，正对着他笑，卷发上的绿色叶片随之飘落，天地间都染上一层温柔的眷意。

        幼嫩的紫色触手从他胸膛前冒出，穿破咖色的外套，在他的内脏生根，那层浸满油脂的皮肤表面仿佛就是土壤表层，穿破那层皮，就能获得更多的雨露和阳光。

        越来越多的紫色触手在他体内扎根，吸食他的血液、脂肪，茁壮成长。

        他在实验室穿的防弹背心没有半点作用，背心没有遇见过外面的子弹，只有内心不断氤氲出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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