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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江衍走后,  南瓷对着那张照片发了会呆。

  她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冬至,下了好大一场雪,她被李兴学叫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背对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头发微白,  松弛的耳垂上还带着珍珠耳饰,外罩一件米色的沙图什披肩。

  听闻动静,那人回过头。

  南瓷有些愣地看着她的脸,  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李兴学把她推到妇人面前,向她介绍:“小瓷,  这是你的奶奶。”

  奶奶。

  这个词真的很陌生。

  她好像只在别的小孩骂人的话里听到过“奶奶”这个字眼。

  南瓷没动,倒是邱玉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小瓷,  奶奶来接你回家了。”

  从前沈婉舒只字未提过她的生父是谁,南瓷失口问了一次,  被沈婉舒关了禁闭。

  在那之后,南瓷就学乖了,  不试图去打听她的爸爸。

  何论奶奶。

  南瓷成熟得早,在刚抽条的年纪,她却沉静得像个老手,从邱玉珍掌心挣开,  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没质疑邱玉珍的身份,  是因为孤儿院有一套认领流程,不可能凭空捏造假的。

  听到这话,邱玉珍的神情一僵,  李兴学更是愣住,  他没想到会问这样的话。

  孤儿院的孩子出路有两条。

  一是未成年前有幸被人接走或领养,  二是待到十八岁,就要自生自灭。

  很多孩子都会争取一个“有家”的机会。

  更别说南家这样的豪门。

  邱玉珍带着DNA鉴定找上门的时候,他也是一惊。

  但邱玉珍只是短暂地失态,她和善地笑了笑,摸着南瓷的头说:“小瓷,和奶奶回家,你就能有很多漂亮裙子穿,想吃什么都能吃,还有你的爸爸,在等着你。”                        

                            

  南瓷慢吞吞地抬起头和邱玉珍对视,过了五分钟之久,她才问了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我跟你走,你能送我去上学吗?”

  -

  直到手机息屏,壁灯失了感应,客厅陷入一片微渺的黑暗,南瓷才回过神。

  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还挺高贵。

  可再高贵,到头来也不过是泡沫,一碰就支离破碎的。

  她庆幸自己选择了读书这条路,才没被困在南家一辈子。

  南瓷的眉眼仍浸在夜色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光,上面是一串数字,备注名为祁琛。

  她拨过去的时候,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那头的声音冷冽,不带感情的,“哪位?”

  “是我,南瓷。”

  那头祁琛的声音听着意外,懒洋洋的又带点笑意,“南小姐?这么晚call我,是肯赏脸和我喝一杯了吗?”

  南瓷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祁琛,我们谈谈,地点你定。”

  “哎,真是可惜了,我在G市出差。”

  “那你回来再谈。”

  “好啊,那就一周后见,南小姐。”

  祁琛的咬字还是轻浮,带着暧昧,可这一次南瓷却听出了他难言的情绪。

  A市入了七月,便算盛夏,晚风不再凉,空气燥得有点弥热,吹在南瓷露着的两条腿上,有股异样的痒感。

  她关上车门,目光冷清地往Luv  Club走去,没半点寻欢的意思在。

  南瓷不是没来过酒吧,大学的时候周围人都年轻气盛,聚会老爱选在这种地方,吹几瓶洋酒就觉得倍有面子。

  只是在这遇到好几次烂桃花,还碰上死缠烂打的普信男,南瓷久而久之就厌烦了,能推就推。                        

                            

  Luv  Club算是A市出了名的酒吧,装潢不糜烂,没有扑面而来的灯红酒绿感,连放的音乐都不是烂大街的嗨歌。

  人潮在随着重金属质感的节奏摇晃,南瓷皱着眉穿过,却一时迷了方向。

  她不得已叫住一个waiter,“你好,请问V6在哪?”

  waiter没听清,她只能扯着嗓子重复一遍。

  “直走到头转弯,第二个卡座就是。”

  一路走过去,南瓷婉拒了四个搭讪的,即使在她已经摆出一副“我是来捉奸”的情况下。

  但依旧架不住她出众的外在条件。

  南瓷远远地就看见祁琛翘着二郎腿坐在硬皮沙发上,他西装革履的,像是刚从谈判桌上过来的,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南瓷一屁股在祁琛对面坐下,发出的细碎声响让他不耐烦地抬头,声线莫名其妙地冷硬,“我没兴趣……”

  在看到是南瓷后,戛然而止。

  他扯掉箍紧的领带,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刚刚纠缠我的女人。”

  南瓷无所谓地耸肩,祁琛就算和谁有点什么,和她也没半毛钱关系。

  两人之间的气氛没僵凝很久。

  祁琛勾着笑问她:“喝什么?Vodka还是Whisky?”

  他的英文发音纯正,有种英国贵胄的味道,但南瓷没心情品。

  她招手要了一杯Brandy。

  祁琛好整以暇地啧了声,“喝这么烈的酒?”

  南瓷觑了眼祁琛面前的青岛啤酒,没忍住提议:“祁总考虑下次自带枸杞泡个酒?”

  祁琛:“……”

  waiter很快端上一杯Brandy,南瓷抿了一口,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大脑清醒。

  她听见祁琛问:“不知道南小姐要和我谈什么?”                        

                            

  南瓷把酒杯稳稳放下,直视着祁琛的眼睛说道:“祁总,我想知道我奶奶的死。”

  祁琛挑眉,往沙发背上一靠,“你想知道,我就要说吗?”

  南瓷盯着他,倏地笑出声,“爱说不说。”

  说完,她起身要走。

  她赌了一把祁琛对她的态度。

  下一秒,祁琛慢悠悠的声音盖过DJ声,“坐下。”

  南瓷一顿,又坐了回去,安静地等着祁琛开口。

  “王倩薇私自换了你奶奶的药,一时半刻死不了,只能慢慢等死。”

  远处DJ打碟到了一个新高潮,轰隆隆的在南瓷耳边响着,她皱了下眉。

  这个结果和她猜的大差不差。

  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祁琛没必要上赶着做贼喊捉贼这种无聊的事,最有可能下手的,也只有王倩薇了。

  她没法生育,一直是上流社会隐晦而周知的“秘密”,邱玉珍还一意孤行地把南瓷领回南家,让王倩薇难堪。

  “那请问祁总,我奶奶去世前你去做什么?难道是慰问老人吗?”

  祁琛一愣,“你调查我?”

  南瓷轻笑一声,“祁总言重了,不过是践行我的知情权。”

  “你还知道什么?”

  南瓷也学着他双腿交叠,她把那张照片递到祁琛眼前,“祁总,你恨邱玉珍。”

  她说的是个陈述句,不容置疑的。

  祁琛攥着那张照片,情绪少见地剧烈波动,手背青筋暴起,“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拜她所赐。”

  他想不明白,原本幸福的家庭,怎么能一夜之间全部破灭。

  “那她死了,你开心吗?”

  祁琛没否认地点头。

  “那你看着我这张和她三分相像的脸,不恶心吗?”南瓷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嘲讽。                        

                            

  祁琛在光影交错间抬头,凝视着南瓷的脸,陷入沉默。

  是啊。

  他应该恶心的。

  他一步步撑起祁氏倒塌的商业大厦,站到权力的顶端,只要他想,搞垮南氏不是难事,可每次看到南瓷,他却下不了手。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南瓷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感情,是在《枷锁》的那个饭局上。

  没有喜欢那么高尚,更趋向暗地里滋生的腐烂情愫,见不得光。

  南瓷看着他复杂的神情,没再说什么,她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祁总,我先走了,有缘……也别见了吧。”

  祁琛没留她。

  南瓷按原路往外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她脚步一顿,转身走进去。

  酒吧的光线都暗,唯独洗手间的灯亮得很。

  白色吊灯照出她画得极浓的烟熏妆,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泼。

  南瓷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眼皮耷着,直到在转角撞上一个环着淡淡烟草味的男人。

  她连忙后退几步,意识回笼,道歉的话刚要脱口,却堪堪在唇边转了个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楚倾?你回来了?”

  昏暗的灯光像是要将两人的身影融在一起,可微妙的气氛却又将彼此割裂。

  楚倾垂眸看向南瓷。

  来这种场合不露点肌肤反而显得另类,但南瓷也不想出风头,就选了条款式简单的黑裙,锁骨分明,裙摆遮到腿根下面一寸,两条细长的腿白得惹眼。

  脸上的妆像是被刻意卸过,不浓,但胜在她的底子好,三庭五眼标志,还是一副美人模样。

  察觉到楚倾危险的目光,南瓷莫名有种背着他干了坏事的感觉,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你怎么会在这啊?”                        

                            

  问完她又想咬自己的舌头,她管得好像有点多。

  可楚倾淡声给了解释:“我今天刚回来,工作室的人过生日,他们要来这边玩。”

  “哦。”南瓷乖顺地点了点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想走,却在下一秒被楚倾扣住手腕。

  今天晚上的楚倾一点也不温柔,还隐隐用了力。

  南瓷挣了几下,连手腕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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