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心翊的杀心

杂役房的住宿倒没那么讲究。只需和负责登记的青云宗弟子说一声，他便会给来人分配床位。

林心翊刚来到登记处，就看见了老熟人冯方。

“冯兄，你果然厉害，顺利闯过了迷阵，真让小弟我佩服。”

冯方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转头一瞧，来人正是林心翊。

冯方道：“林兄弟说笑了。我是凭借运气才艰难闯过的，哪里像你一样，天姿卓绝，能获赐考核令牌，当真羡煞旁人。”

林心翊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未和他吐露实情，故而出言挖苦，也不在意。看见冯方后方站着一个少女，便转移话题地问道：“冯兄，不知你身后这姑娘是？”

“在下孟子倩。”少女颔首轻点，打了个招呼，并未多说话。于她而言，较为厌烦像林心翊这样拥有令牌的关系户。更何况，对方应该是仗着拥有令牌，来此招女的纨绔子弟，因而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

“林兄，这位姑娘可是实力惊人。我能闯过迷阵也多依赖她的功劳。”冯方话锋一转，又问道：“听说拥有考核令牌的，都能拥有一间极为宽敞的独屋，不知道林兄是否方便让我二人住进去？”

“冯兄要去，自己去便是。”孟子倩可不愿意和林心翊同住。

“呵呵，并非我不愿，只是我已把独屋转让给了他人。”

冯方和孟子倩是傍晚才刚闯过迷阵，并不知道卖屋一事，此时只当对方是托词。

自己与对方非亲非故，拒绝倒也可以理解，但对方说这种一眼拆穿的谎话，未免让冯方有些不满。

“呵呵，那林公子请便，我和孟姑娘已经登记完了，就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冯方也不待林心翊回话，带着孟子倩走了。

林心翊哭笑不得，便随他去了。

那青云宗弟子对林心翊说道：“若需住宿，100号房内，还有空缺。”

林心翊道了声谢，便往100号杂役房赶去。

陈雄很生气。他贵为落月国的王子，此次来参加青云宗考核，不能拿到考核令牌已经让他很不满了，早上买独居房的时候，居然还被戏耍了一通。本来，他几乎要买到林心翊的独居房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浩然来。若只是这样，他虽然有些不满，倒还不至于生气，可是张浩然凭借这间屋子，钓到了徐文诺这个大美人，这就让他嫉妒了。要知道，他对徐文诺也早是垂涎三尺，只是一直没机会结交对方。若是房子被他拿到手，那么现在在和徐文诺把酒言欢的，就是自己！他固然怨恨张浩然，但对方毕竟是朱雀国的人，自己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因此，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林心翊。要不是这个混蛋来卖房，哪里会有这么多事。要是这混蛋早点把房子卖给自己，还能便宜了张浩然那混蛋？

因此，他中午和傍晚的时候，都偷偷买通了厨子，准备等林心翊来吃饭的时候，给他下点好料。谁知这混蛋自早上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让自己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越想越憋屈的他，又买通了负责登记房间的青云宗弟子，若是林心翊来房间住宿，定要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只是现在夜幕降临，那小子又没有半点踪迹，万一他要是不来住宿，那自己该怎么办？

陈雄为人还是较为谨慎的，他自己住99号杂役房，在100号杂役内，安排了自己新收的手下。虽然林心翊都穷到要卖房了，有背景的可能性不大，但毕竟林心翊是拥有考核令牌的，说不定在青云宗内有些关系，自己还是要以防万一。若是他真个有背景，在教训过一顿之后，便直接卖了新收的手下，自己也受不到牵连。

陈雄正在房间内焦急的等着，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三长一短的敲门声，顿时大喜——这是他和手下约定的暗号，意思就是鱼已经上钩了。

冯方和孟子倩一同，来到了100号杂役房内。这杂役房并不分男女，毕竟来青云宗的都是求道之人，且考核将近，不可能有哪个笨蛋敢动歪脑筋。两人见屋内还有床位，便各自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孟子倩倒是并不担心。这杂役房内，众多男子都实力低微，甚至还有未修灵力的人存在，单凭她自身的实力便足以自保。更何况，自己上山的时候，还故意带了个冯方，此人实力也是不俗，应不至于恩将仇报。

不久，林心翊也进了100号杂役房，着实让冯方和孟子倩二人吃了一惊。

“林兄弟，你这是？”冯方问道。

林心翊尴尬一笑，道：“我不是说过嘛，把房子让与他人了。话说还真是凑巧，和冯兄你同间房，倒是真有缘分。”

林心翊看到冯方的床位边还有一空位，便想坐到他傍边，却被一人拦下。

“慢着，这边空位已经有人了。”

林心翊道了声歉，便往另一空位走去，又被另一人拦下。

林心翊觉得有点古怪，又向另一处空位走去。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的床位。”一青衣男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事到如今，林心翊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在故意针对他？当下只觉得好笑，便往最里角落的空位走去。那最角落的空位，放着一个马桶，故而臭气熏天，这些人是故意挤兑林心翊躺那边。

青衣男子也有些紧张。他本名叫郭峰庆，父亲是落月国的监察大夫，这次他来参加青云宗的收徒大典，不想居然碰到了五王子陈雄。这陈雄在落月王面前颇为受宠，故而自己想与对方结交，谁料到刚投靠对方，就接到这么棘手的任务。

若是自己事情办砸了，势必会得罪陈雄。但若与林心翊硬碰硬，自己恐怕又不是他的对手。有青云宗考核令牌的，哪个是好对付的？因此，自己便想利用青云宗的执法弟子来教训对方。

他的计划倒也简单，首先，先挑衅林心翊，羞辱对方。若是对方被激怒，率先出手，那便正中下怀。青云宗在考核期间，是严禁在休息区闹事的，严重者会直接取消考核资格，赶下山去。这100号杂役屋内，有二十二个都是他的人，若是动手后能打得过林心翊，那么便将对方修理一顿，执法弟子早已经被他收买，只会当没看见。若是众人齐攻，反被他打翻在地的话，那便会有执法弟子进来拉偏架，在这么多“证人”的帮助下，他被执法弟子教训一顿是轻的，弄不好还会被取消考核资格。若是对方无论被如何羞辱，都忍气吞声，那自己也算帮陈雄出了口气，可以把任务交代过去，算得上是双赢的结果。

林心翊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果不其然，才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对他说：“林兄弟，你的位子最靠近马桶，又是最后一个进房的。我们这的规矩是，最后来的人负责倒马桶，你没意见吧？”

林心翊道：“外面不是有茅厕吗？为何还要在房间单独放个马桶？再说，这屋子内，还有姑娘在，你们要用这玩意，属实是不方便。”

“呵呵，没关系，我不介意。”孟子倩笑着说道。这公子哥，想把自己拉下水，还嫩了点。明显这些人都在针对那林心翊，自己可不想趟这浑水。况且，对方会如何应对，自己也很感兴趣。

冯方之前通过迷阵的时候，欠了孟子倩一个人情，此时自然以对方马首是瞻。孟子倩既然不愿多管闲事，即使冯方有心帮忙，也只能无可奈何。

“这么冷的天，出去方便大伙儿都觉得冻人。因此，这马桶还是要用的，林兄弟出去倒马桶的时候，顺便刷一刷，不然味比较重。”来人答道。

幼稚！林心翊顿时觉得无语，没想到为了自己，他们还专门整来个马桶。看众人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瞄向居坐中央的青衣男子，想来他便是领头的。

林心翊并不觉得倒马桶、刷马桶是什么羞耻的事，权且再退一步。当下便同意了。

郭峰庆显然没料到，林心翊定力这么好。看起来，不来点狠的，是没办法达成目的了。

郭峰庆用眼神示意一个手下，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那人径直来到马桶边，作势要小解。拉到一半的时候，故意一个踉跄，往林心翊身上尿不说，还把马桶弄翻到林心翊床位上。

林心翊早有防备，故而避开了。但他的床位被这样一搅，根本没办法躺人了。其他的床位又早早被郭峰庆的手下抢占，他今晚如何安睡倒是个问题。

只见林心翊低着头，便阴沉着脸往屋外走去了。孟子倩顿时大感无趣，这般懦弱的男人实在不配她另眼相待。

郭峰庆不经意间，和林心翊对上了眼神，直叫他胆战心惊，后悔趟这趟浑水。

林心翊也被吓到了，不是被别人，是被自己。自己刚才一忍再忍，对方却得寸进尺，不仅夺了自己睡觉的床位不说，还想把屎尿淋到他身上。故而林心翊刚才动怒了，心里起了杀心。

刚起了杀心，他就发觉不对劲——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要知道，对方只不过是想羞辱他而已，并没有对他人身财产造成重大威胁，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恼羞成怒，想下杀手？这可远超正当防卫的界限了。

是了，要说自己和前世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自己杀过人了。半月前，和少女联手对付四个强人的时候，书生和刀疤脸都是那黑衣少女杀的。但那光头和另一个人却是实打实被自己炸死的。杀那两人的时候，情势危急来不及细想，且自己又是合理的正当防卫，故而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负罪感。

然而，杀人终究是杀人。杀人和出轨一样，第一次出轨的时候，最难说服自己，会因为背叛爱人而惴惴不安，故而第一次出轨是最难的。而只要出过一次轨后，再出轨便完全没有了心里负担。

一个新兵被送上战场后，他可能迟迟不敢杀第一个人，他可能会因为第一次杀人而反胃、呕吐，浑身颤抖。但他如果杀死过一个人后，他可能都不会记得自己杀的第二个人是怎么死的。直到后来，杀人已经杀得麻木了，便再也没有了感觉。

林心翊想象着未来，自己手上沾满鲜血，无数尸体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样子，不禁一阵后怕。他决定，后续闲暇的时候，要默写前世学过的哲学思想，无事的时候翻看，以此静心养性，不至于走入邪途。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杀人也只有零人和无数人么。”林心翊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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