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底

毛笔被楚月临“咚”的一声摔到了桌上的纸张上，浓墨渐渐洇染开来，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怒意，原本黑乎乎的墨汁竟然在纸上慢慢变成了暗红。

        时九墨:“……”

        几万年啊……这暴脾气还是一如当初，分毫未减啊……

        时九墨怕吓着等会儿闻声来问候几句的店小二，随手将楚月临对墨水施展的障眼术给解了。

        买点什么赔罪呢？时九墨在茶桌前捧脸静思了一会儿。去问问次城中有何好东西，适宜用来赔罪吧。

        一出门，他猛得想起现在是夜晚。

        退回来屋子里，还被自己的衣袍绊了一下。

        楚至顺手了扶了一把，“你这衣袍的袍摆也不是很长啊，这也能被绊到？”

        淮林训笑了笑:“脚滑。”

        楚至心想:确实狡猾。

        “话是这地下廊道究竟是有完没完啊？”楚至有些闷，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并出言表示:“我可不想一探这地有多么大啊。”

        淮林训附和:“也不必啊。”他拽住了还要往前走的楚至，指了指前方拐角出更为明亮的地，轻轻的说，“小声点。”

        待会儿可能得打一架啊。淮林训心想。

        楚至眸光下垂，心下了然。

        楚至蹙眉:“对了，眈眈呢？”

        淮林训:“你把它带出来了？”

        楚至摇头，这一次，蹙着的眉没能第一时间舒展，“我们先前再客栈时它就不在了，我当时并未觉着什么，刚刚想起来的。”

        淮林训指了指他可以拧死蚊子的眉心。

        “应该是猎食去了，毕竟是食肉的，你总不能指望它吃我们俩吧？”淮林训现在还在逗他，逗他舒展开蹙起的眉毛。

        楚至闷闷不乐:“也是。”

        两人放轻脚步，缓缓的靠近灯火明亮处，楚至猛得惊起，往后倒退，一脚踩在了淮林训脚上也不觉。

        他声音压得极低:“我蠢了啊！”

        淮林训好脾气不计较，只是怕他摔着，扶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

        楚至从怀里摸出一块薄玉，通体暗紫色，下方坠着一片翠叶。

        楚至的食指轻触在上，正欲掷出去，淮林训拽了拽他的手腕，指尖扶弄坠着的翠叶，翠叶在他手掌虚掩时暖光阵阵，收手时，原本的翠叶变成了摇曳的火花样。

        楚至将其掷到了拐角明亮处对着的一个火把出，使其附在了火把之上，拐角处的模样印在眼前。

        楚至的半张脸沉在幽幽蓝光里，半张脸的轮廓像沉淀着未知的危险，表面浮着浅淡的温和柔情，棱角有股难以言说的凌厉感。

        淮林训伸手拨了拨楚至落在肩前的乌发，“如何？”

        楚至神色怪异的看向淮林训，质问之意溢于言表:“……你，这……”

        完了。楚至一激灵，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这眼睛还能要吗？”庆幸形象还没完全崩溃。高一的时候骂那些毛头小子还骂出口头惯性了，差点形象全崩。

        楚至将影像用灵力推过去了些，“还没形成。”

        话音落下，影像渐渐成形。

        “……”

        只见影像中铁链横悬，利勾竖吊，有些利勾上挂着滴着鲜血的皮肉，空无一物的利勾则是冷光骇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准确来说是没有一个活人，淮林训和楚至均不确定那些挂着的肉来自何处。

        淮林训的目光越过楚至看向那边的尽头，石壁似乎并无两样，淮林训盯视了许久，几乎是全方位的看了好几遍，目光又一寸一寸的挪回来，这才开口:“我们离那隔了不到两尺，修仙者的嗅觉比常人要灵敏许多，为何你我不曾闻到过血腥味？”

        楚至猛吸了好几口气，像是被空气冲了一脸一样，直接向后撞在了“石壁”上:“确实闻不到。”

        楚至揉了揉发红的鼻尖:“会不会是什么可以隔除气味的禁制或者结界之类的？”

        淮林训一时觉得自己和楚至的位置颠了颠，他垫在楚至身后的手默默向上移了些，隔了一寸放在他脑后。

        “许是的。”

        两人继续看了一会儿，还没确定安全的时候，影像渐渐变了样，悬吊的血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影幢幢，数不胜数的人凑在一起发抖。

        看着其中一些人打颤的身体，开合的嘴唇，楚至抱臂后靠:“关键是，也没有听到声音，就算声如蚊蚋也应该听到一丁点儿才对劲。”

        淮林训更多的注意力在楚至的头上，随口一说:“可能还隔了音。”

        楚至一只手杵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影像:“嗯。或许如此，唯一不确信就是……”他凑近了些，眯着眼盯着不动看了许久，淮林训一直在负责望风和关注楚至。

        楚至的食指缓缓的指向那些人影上方，侧过头时眸光还透着深深的不解和迟疑，凝视着手指指向的地方，他在深思，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看错，这个怪异的动作持续了一会儿。淮林训在楚至的身体前探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看着影像，不免被他怪奇又有些可爱的动作给蠢懵了。戳了戳他的头:“你头发毛绒绒的。”

        楚至:“……”

        他意识到自己的头挡了人家的视线，赶紧站直。淮林训憋住喉头里的笑声:“是有几分先前那些利勾和血肉的模样。”

        “不过有些模糊。”

        楚至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剑柄来，握在手中就往那边走，淮林训往着与楚至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离到他们方才拐进来的地方两尺远时，停下了步伐。

        偏头用余光目送楚至坚定不移的走向拐角:“有人你放心的救，救了感觉带他们出去，亦或是开个移动的禁制、结界，保全他们。我在这里。”保全你的退路。

        楚至没应声。

        淮林训真没办法在这上面拦他，虽然楚至不言不语，但从他笑容的细微差别中都能看出他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楚至气势汹汹，因为背对着拐角处的火把，整张脸都沉寂在阴影里，明明嘴角吊着笑容，一双眸子却阴冷的害怕，像凝着万年寒冰。

        楚至看着眼前的石壁，手腕一转，一掌拍上，凌厉的掌风使略显平整的石壁出现了裂纹，裂纹像四通八达的植物茎脉，然后被楚至一脚踹得四分五裂，东一块西一块的落。

        楚至在纷飞的灰尘和落下的碎干泥里，平静的注视其后的空间内部。

        楚至拎着袖袍扇了几下，大步流星往里踏，却看着那些消失的百姓深色惶恐，这让他有些踌躇不决，便顿在了那里。

        “你们……”

        楚至上下唇一碰，才吐了两个字，便见他们脸上的惊惶愈加明显，他即使闭嘴，不再多言，脚步也随之放轻，更是敛去了气息，怕多出的气息刺激到那些百姓害怕的东西。

        他一抬头便发觉先前的影像并无不准，可能是受那面石壁的印象，虽然可以借灵力窥见一些，但多少模模糊糊。

        有些铁链很低，挂着的血肉几乎是可以贴着楚至的脸而过，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楚至不怎么接触这么血腥的地方，平时若是被刀剑伤着了，血但凡多点，他可以嫌弃起自己来。

        这股血腥味真让他接受不了。

        楚至强忍着反胃，挨个挨个查看了这些百姓。

        没有受伤，就是不知应该是多少人。楚至愁眉苦脸的打量着一圈的百姓，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些挂着的是不是人的血肉？

        楚至给他们开了一层护身的结界。

        护身结界无形，但可以根据需求自我调节，如果被护的人是凡人，护身结界基本起防御的作用，这对于被护的人来说很好，十分鸡肋的一点是护身结界挡下的攻击会折半反到施界人身上。

        楚至没有多做考量，这里面的场景着实迷惑人，一看，基本都觉得人是被这些吊着的血肉吓坏了。

        有了护身结界倒也方便了些，可以将楚至的话通过结界传到众人耳朵里。

        “出去吧。”

        进来之后他没再表现的多吓人。

        头顶的利勾像活了一样，没吊着血肉的利勾都向楚至扑来，在幽暗的火光之下，闪着寒骨的冷冽，那些人纷纷别开眼，像是认定了他会着了道一样。

        楚至的剑柄还在手中，他化出剑刃，长剑一挥，剑气如虹，利勾向反方向砸去，铁链摩擦时的声音分外刺耳，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些刺耳的响声在岑寂里传开，再也没有可以沉住气安静发抖的人了，楚至差点被这群人的尖叫给逼出狮吼功来。

        最终只是沉着脸，低声呵斥:“小声点。”

        楚至戒备着，虽然这些利勾有些被他的剑气震到泥土夯实的石壁里，但他并不怀疑这些挂着血肉的利勾会审视度势的，把这些滴血的东西往他身上扔。

        楚至想着都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心里却如实的想着:这块地上方也不知道是什么，贸然把人全弄出去万一阵亡怎么办？

        楚至想先把人组织出去，这个地方是真不宜久留，多待一刻他都想吐，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这里待这么长的时间的。

        不过一看，这些人的脸色确实都不怎么好。

        “诸位先冷静，我们先从这里退出去，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楚至也不知道该对这些人说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你是谁？”

        他站了这么久了，说了好几句话，可算是有人能冷静下来看他一眼，发问一句了。

        即使这声音呕哑嘲哳，实在难听。

        楚至对于自我介绍、自报家门这一块，得心应手:“语随派三长老，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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