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二十一）

段清脑海中的警报音急促尖锐，像一个冰锥直刺她的神经，这次的疼远超从前。

        在段清艰难地将裴琰运回来安置好之后，她脑子里的警报声几欲把她撕裂，她径直躺在地上，一边抗争着疼痛，一边思索着为何裴琰再次无端的生命值下跌。

        思索半天无果，她自暴自弃地想着，就这么疼死算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琰这个反派的身子如此娇弱，实在不像一个终极大boss该有的样子。

        但想到床上面色惨白的裴琰，她咬着牙撑着床沿勉强地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五指指间都还溢着血。

        她放弃挣扎，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别叫了，我拿重生机会换。”

        1748好似没刹住，也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警报声突然高昂尖锐了许多，疼得段清想把自己脑袋摘了。正当她思索摘脑袋这一动作的可行性时，刺痛和警报声同时消失。

        “成交！”1748答应的爽快干脆，硬邦邦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喜悦。

        她正愁着不知道怎么骗过系统组，拿到之前因世界线传送疏漏而被段清敲诈的重生机会，段清现在竟然被主动放弃。

        虽然段清没说换什么，但就目前形式来看，显然与裴琰有关。

        1748心情大好，只要在这个世界，那一切好办。

        不过，她同时又觉得段清很奇怪，段清多缺积分她是知道的，一次重生机会可以抵消她所需要积分的一半，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是令数据匪夷所思。

        1748没脑子，她是一串代码，怎么也思考不明白，所以也就放弃了，只是开心地问道：“你想要换什么？”

        换什么呢？段清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飞过了许多画面，都是与裴琰有关，笑着，哭着，撒娇着的裴琰，鲜活明亮。突然，她睁开眼，瞥见了床上眉头紧皱还微喘着粗气的裴琰，死气沉沉。

        段清沉默了许久，继而说道：“换他这一生都能安然无恙。”

        1748有点难办，这“一生安然无恙”可大可小，这次的任务虽说是拯救反派，避免他黑化从而毁灭世界，万一他不受控，在毁灭世界的时候也有“安然无恙”这一层保护……

        “不会有万一，我会看住他！”

        1748这才注意到段清的不正常，“宿主你有这份拯救反派的觉悟很好，但我得提醒你，这是修真界，生死的时限都被拉长了许多，你还得去完成其他任务！”

        “我知道。”段清回答得很强硬。

        1748虽然没脑子，但她能计算出段清的情感波动，她语气里染上了一丝严肃：“宿主，你应当知道对攻略对象产生感情的后果吧。”

        段清眉心一跳，心头涌上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难受，她觉得舌尖发涩：“清除记忆，逐出系统城。”

        见段清知道规矩，1748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单交易对她来说只赚不赔，她只是强调道：“这个工程挺大的，我这边操作完之后得回系统城补手续。我会恢复你的修为，但在我回来之前不能再燃命了，否则你会死的。”

        1748把“死”说得很重，段清知道1748的弦外之音——死了无所谓，主要任务会完不成。

        裴琰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有一团黑影反复在他周身游荡，而他为了压制体内的黑气，无法运用灵力，只能任由这黑影不断的试探。

        但所幸，这团黑影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经明德堂一行，裴琰觉得自己体内的黑气隐隐要冲破凌虚子给他设下的封印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神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周围皆是断壁残垣，一片荒芜。

        他看不到段清，心里头没由来得恐慌。

        于是，裴琰盘坐在地上，凝神静气，试图将不安分的黑气彻底压下去。他也没有掉以轻心，神识大开，锁定着那团想向他靠近的黑影。

        他将封印下躁动的黑气镇住，努力把流窜在身体各的黑气凝于一脉，想将其送到封印之下，但就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刻，本来安分地蹲在他跟前的黑影突然狂叫起来。

        那尖锐的声音直刺神魂，让裴琰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从神魂到身体的疼痛，让他浑身战栗。

        一股腥甜泛上舌尖，他不可抑制的“哇”了一声吐出血来。

        裴琰单手撑地，冷冷地盯着自己眼前发狂尖叫的黑影，“你是谁？”

        黑影没有回答，它似乎没有意识，在见到裴琰停下封印黑气的动作之后，它也停止了尖叫。但裴琰明显觉得，自己体内的黑气快要冲破凌虚子给他设下的封印了。

        裴琰心里越发急躁了，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方圆几百里没有半个生灵，周遭无风，极静，没有一丝灵气。

        更重要的是，没有段清。

        他脑海里有个沙哑的声音在疯狂叫嚣：“你想出去吗？”

        裴琰眉头紧锁，他心头的烦躁之感不断的蔓延。

        那个声音乘胜追击：“你只要听从于我，我便能让你走出这‘荒芜之地’！”

        那声音带有蛊惑之力，裴琰身体里的黑气不断翻腾，不断地冲击着他身体里的封印。

        裴琰心头警铃大作，忙念了几句清心咒稳住了心神，但脑海中的声音仍在。

        “我能让你拥有傲视群雄的修为。”

        裴琰停下了嘴里的清心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团黑影逐渐有了人的形状。

        那身型，与他相似。

        他脑海中的声音逐步高亢起来，“我能让你在这个修真界呼风唤雨，唯尔独尊！只要……”

        裴琰眼神恍惚，问道：“只要什么？”

        那团黑影化成了人形，周身墨色的气流翻腾，它一步一步走近裴琰，没有五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嘴，那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一张一合，发出了刺耳沙哑的声音，“只要把你的身体给我一用！”

        说话间，它双手变成镰刀，猛得朝裴琰攻来。裴琰一挑眉，侧身让过了这翻攻击，同时把藏在袖中的短剑刺向黑影的胸口。

        黑影大惊，从背后伸展出了数十条墨色的长臂，一条挡住裴琰的短剑，其余的交织成网想要捕获裴琰。

        裴琰轻巧地转身，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开了巨网的攻击。但黑影穷追不舍，眼看着到手的肥肉，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它的后背又伸出了数以万计的墨色长臂，朝裴琰袭来。

        裴琰被攻击得有些狼狈，左右逃窜，身上多少挂了彩，连发冠都被打点，如鸦羽的墨发散开，更衬得他面若白玉，俊美异常。

        见状，黑影发出了桀桀的怪笑，但手中的攻势越发迅猛，它对这具身体越发得满意。

        忙于逃命的裴琰却突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离它一寸远的地方，殷红如血的薄唇上下开合，对得意忘形的黑影说了两个字。

        “愚蠢。”

        黑影勃然大怒，这蝼蚁竟敢这般与它叫嚣，实在是狂妄至极，但看着裴琰气定神闲的样子，心头却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没给黑影太多的思考时间，铺天盖地的银线交织成网朝它压来，跟它攻击裴琰的手段别无二致。

        这是……“阵法！复刻的阵法！”它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发出了桀桀的怪笑，“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黑影猛得炸开，掀起的气波让周围的怪石碎成齑粉，刚刚的布阵已经耗费了裴琰全部的心神，他也没有灵力去开启防护罩。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的黑气喷涌而出，化成结界，护住了裴琰。

        而自爆元神的黑影，在身体支离破碎之后化成一把泛着血红色的墨剑飞向了裴琰，而护住裴琰的黑气在感受到墨剑飞来时，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裴琰避无可避，被飞来的墨剑割破了手，血滴到剑身上，墨剑周遭血红色的光晕更大了像是要把整个剑身吞噬。

        黑气跟血色互相缠绕，剑身颤抖，发出嗡嗡的鸣叫声。在对峙良久之后，黑气渐渐占了上风，接着一声尖锐细长的悲鸣划破长空。

        那剑鸣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道微不可查的粗犷的男声，依稀顺道：“他奶奶的，这小子的血是什么做的，比九天赤炎还烫，差点没被把老子英俊的面庞给烫坏！”

        剑鸣结束，那墨剑终于安静下来，悬浮于空中，与裴琰视线持平。

        裴琰周身躁动的黑气瞬间平静了下来，明明是气，却像是僵在了半空中，似乎是在害怕。

        害怕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裴琰觉得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得赶紧出去，找到段清，他犹记得自己昏迷前，五大世家那些人还在找她的麻烦。

        于是，裴琰冷淡地瞥了眼他面前的剑，转身就离开了，没有半分留恋。僵在半空的黑气，向裴琰飘了飘，又好似害怕面前的这把剑，才飘半分就挪了回来。

        墨剑在空中停了半晌，整把剑好像僵住了，挪回来的黑气瑟瑟发抖，它们能感受到面前强者的愤怒。

        “你大爷的！老子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粗犷的男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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