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祛毒

孟云从出山后，西扶柳只好跟着箬惜学说人言，但箬惜忙于炼药，总抽不出多少时间来，于是将西扶柳送到了半山学堂，跟着一群小崽子一同上课。

        小崽子们不知事，见西扶柳这么大人还不会说人言，便会嘲笑她。

        诚然，她并不在意，她只是不能说，且对人类社会的规则一知半解罢了。

        学堂授课的夫子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夫子名叫资阚，他将西扶柳安排在课堂最后一排，高声制止了小崽子的喧嚣。

        资阚长相虽文气，授课时却又霸气凌厉，仿佛课堂是他的战场。

        小崽子们在课堂上都很怕他，半点小动作也不敢有，听得极为认真。

        西扶柳也怕他，因为他总是额外关注她的课业，但她不过跟着孟云从学了几日而已，资阚教的那些对她而言太难了。

        半山学堂的武学老师是一只美艳的狐妖，名叫揽词，她有一位纯魔种的夫君，名叫渡廓。

        揽词与其他的妖不一样，跟连龙山上的生灵都有一个共同点，她心存善意，积极又热情。

        渡廓与其他的魔不一样，至少在西扶柳见过的魔当中，渡廓身上的魔气更为纯正，且不带邪气，不知是否是这个的原因，渡廓的长相也不如一般魔那般丑陋异样，反而像人类男子那样白净帅气。

        揽词爱吃鸡，渡廓在自家院子养了许多鸡，但他并不会做菜，便时不时跑到半山学堂来，待资阚授课结束后请教他如何烹煮。

        等揽词给小崽子们授课结束，渡廓从资阚那处回来，不顾众人的目光，将揽词背在身后，宠溺道，“夫人辛苦。”

        揽词邀西扶柳去家中喝鸡汤，西扶柳笑着摇头，拜别资阚后，同小崽子们一同离了学堂。

        她徒步爬上连龙山顶，坐在山顶的炽凰果树上看山外的景致。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乌压压黑漆漆，雾气遮盖了所有的残忍。

        她看的不是风景，她看的是人。

        头顶仍然被暗云笼罩着，许是暗云之上的日头落了山，四周的光线变暗。

        西扶柳在树上等了半响，不曾见山外有人御剑而来。

        箬惜在树下唤她，“柳柳，下来了。”

        箬惜是修士，尽管修的是医，却也到了能辟谷的地步，她完全可以不用餐餐食谷，但西扶柳还不行，她虽化形，却还要同凡人那般一日三餐。

        “惜姐姐，他怎么……还不回来？”

        西扶柳扒了几口饭，已经是这些天来不知第几百回问箬惜这个问题。

        箬惜笑了笑，只道，“师兄出山归期不定，有时几日有时几月，最久的一回，长达一年。”

        西扶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一回，孟云从出山才半月。

        西扶柳深深叹了一口气。

        饭后，箬惜同她讲起往事。

        几百年前，连龙山原本还是人类修仙门派之一，但有一日煞气横行，连龙山的门人都被妖魔残忍杀害，独留被师尊藏起来的孟云从和箬惜。

        自那起，孟云从消沉了许久，直至人间乱象丛生，戾气怨恨等负面情绪交织的暗云笼罩了整个世界，人类修仙门派系数灭绝，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焦土寸寸，除却连龙山外，少见欣欣繁荣之景。

        孟云从幡然醒悟，自此，他出山杀人杀妖，除魔驱鬼。

        也救人救妖，救魔救鬼，但凡心思纯良不被煞气污染的，他都救，拼尽全力，把那些善意的种子带回来连龙山上。

        护山大阵保护这一方小小的山头，只要孟云从不倒，连龙山妖魔侵蚀不得，煞气沾染不得。

        箬惜心悦孟云从。

        西扶柳知道此事，尽管她还不明白何为“心悦”，箬惜从未隐瞒，连龙山山下都知道此事。

        连龙山山下还都知道的事是，孟云从是个无情人，多情的无情人人。

        他博爱众生却从不偏爱一人。

        西扶柳歪着头靠在箬惜肩头，喃喃道，“我也……心悦他。”

        箬惜眉头微蹙，还不曾开口，但闻西扶柳又道，“我也心悦惜姐姐，还有……连龙山……”

        箬惜“噗嗤”笑起来，摸了摸西扶柳的头，微扬唇角解释道，“柳柳，你这并非是真的‘心悦’，你若心悦一个人，是会想同他永远在一起的。”

        西扶柳眨了眨眼，她确实想大家永远在一起，所以，这应该就是“心悦”了。

        第二日，西扶柳去了半山学堂，又开始运用她新学会的词，“心悦”。

        她对小崽子说“心悦”，小崽子同她一样懵懂无知，笑哈哈“回敬“她一个“心悦”。

        西扶柳很高兴，暗想这也许就是资阚所说的“两情相悦”了吧。

        于是，她又对揽词说“我心悦你”，对资阚说“心悦你”。

        揽词笑了笑，玩笑般回应她，“我也心悦你”。

        资阚知晓西扶柳的语言水平有限，笑了笑不当真。

        下了学堂，她照旧爬上迁安殿旁的炽凰果树上，但见远方确实有一道青光飘来。

        西扶柳高兴跳下树，大叫道，“惜姐姐，惜姐姐，他回来了！”

        说罢，她顾不上箬惜，化形一路朝山下狂奔。

        她知道孟云从会在山脚停下，随后徒步上山。

        西扶柳的速度极快，当孟云从从剑上跳下时，她一阵风似的朝他奔去，在半路幻化出人形，扑进孟云从的怀里。

        她太高兴了，直至孟云从将她从怀里拉出，她面上的笑意仍然不减。

        为了表示在他离山的这段时间自己并未偷懒，她又将新学的“心悦”一词用了一遍。

        她笑盈盈道，“云从……我心悦你！”

        孟云从面色略显苍白，闻言一愣，“嗯？”

        这时，西扶柳才见孟云从身后跟着一个凡人和一只兔妖，怯生生的模样像极了她刚来时的模样，只是那凡人和兔妖似乎敬畏着孟云从，远远躲在身后，不似她当初那般“死皮赖脸”拽着孟云从的袖口。

        箬惜和其他几人匆匆赶来。

        孟云从介绍了新来的山民，西扶柳和众人一同热情接纳那凡人和兔妖。

        其实她更想同孟云从去说说话，但箬惜在那，她便识趣躲开了些。

        事后，西扶柳去找孟云从，找遍迁安殿都未找到，最终在后山的灵池里找到了，但灵池有禁制，她进不去。

        她在外听见箬惜焦急的声音，“师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及这些作甚？这妖毒不拔除，伤口便无法愈合！”

        孟云从似乎忍受着痛苦，半响才到，“惜惜，无需多言，你出去！”

        说着，西扶柳见箬惜被甩出，她慌忙闪身过去接住，不解问，“怎么了？”

        箬惜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紧接着又被焦急取代，她带着哭腔道，“前次救你，师兄身上的伤并未愈合，这次不知着了什么妖物的道，伤口附着着妖毒，灵潭虽有用，但也只能化解掉部分。我只是想将那些妖毒转移到我身上，就被师兄赶了出来……柳柳，你想想办法……呵，我是急傻了，你会有什么办法呢。我去找资阚！”

        箬惜说罢就匆匆离去，灵潭内传来孟云从压抑的闷哼。

        西扶柳急着进去，但那禁制固若金汤，她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半响，灵潭内忽然没了声息，西扶柳一着急，使了蛮力闯进禁制，却见潭内并无孟云从的影子。

        她慌忙跳入潭中，一头扎进水里，将昏迷的孟云从拖上来靠在自己怀中，但见他眉骨肩头，胸前背后皆有黑气萦绕，想来便是箬惜所说的“妖毒”。

        只是，这“妖毒”要如何化解？

        西扶柳打算先将孟云从带离灵池，却不想脚下踩着一个圆溜的石头，脚下一滑，她的脸扑到孟云从肩头，空出一只手用力抓住潭边的石壁才堪堪站稳。

        巧的是，她的唇瓣触碰到黑气萦绕的地方，那黑气便往她嘴里钻。

        她试探性抬起头，但见孟云从肩头的黑气淡了许多。

        原来靠近些就能将那妖毒吸取道自己身上！

        西扶柳发现了祛除妖毒的方法，不觉心喜不已，也不再等待箬惜回来，便俯身贴在孟云从肩头，将那妖毒一点点吸取到自己体内。

        西扶柳忙活了半响，孟云从身上的黑气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唯有他眉上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上还残存着黑气。

        她将他往下放了放，因急于祛毒并未发现孟云从眼皮微颤，将醒未醒。

        西扶柳俯下身，轻轻贴上他的眉骨，黑气顺势钻入她口内。

        “柳柳！你在作甚？”

        箬惜的惊叫吓得西扶柳瞬间弹了起来，体内妖毒在一瞬间横冲直撞，疼得她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处，剧痛让她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知觉，昏迷前一刻，她只记得孟云从蹙眉的脸。

        不知昏睡了多久，西扶柳在床榻上清醒过来，她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一睁眼，入目的是箬惜忙碌的背影。

        “总算醒来了，不枉我这几日日夜不眠为你炼药治伤。”

        “惜姐姐……”

        “柳柳，往后不可如此鲁莽！倘若有什么意外……罢了，如今无事便好。”

        “我……我只是看云从他……”

        “叫山长！”

        箬惜蓦然转过头来，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西扶柳愣住，但见箬惜低下头，语气缓和了些，“大家都是叫师兄‘山长’的。”

        西扶柳嚅嗫着开口，“山……山长……”

        箬惜递过来一个瓷瓶，解释道，”这是这几日我为你炼制的药丸，可压制你体内妖毒的发作，一日一粒，用完我再给你炼制。”

        西扶柳接过，朝箬惜道谢。

        箬惜转过身，一面捣鼓那些瓶子，一面又道，“柳柳，待好些了，你搬出迁安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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