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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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月在江霖的陪同下去了教学楼，拍完所有的数学卷子，就收起手机离开。江霖靠在后门默默目睹全程，意识到她没打算当着他的面跟顾桓一联系，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他没有立场，也不想同她再起矛盾。这段时间，自从踏进同一所高中的大门，生活总是给他一种无法安宁的既视感。面对薄月，他的限度一概在后退，不是迁就，不是容忍，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怨言。
与平常下晚自习一样，江霖载薄月回家。
自行车停在楼下，薄月跳下后座，同他道拜拜，他笑着点头，朝她的背影挥挥手。
他不能要求她什么，她已经足够坦诚了，作为朋友。他必须承认，女孩毫无不便地向他展示聊天记录时，他确实感受到满足。似乎也是冥冥中的默契，表白墙那件事，翻篇了就不用再提。
所以他即使有一时反悔的念头，也说不出口。
各个方面的。
周岚不在家，客厅暗出一片冷清，薄月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只按开玄关的照明，回了自己房间。她把懒人沙发从床尾拖到飘窗旁边，陷进那团柔软的撑托，想起待做的事情。
先是连发了十几张的照片原图给顾桓一，她耐心等了一会儿，待所有图片都上传完成，再回复他之前的问题。
“帖子里有照片，你应该看到了。”
页面最上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但又很快停止，变回微信昵称。过了一两分钟，像是把全部图片缓存完了，才蹦出一条回复。
顾桓一问：“你怎么想？”
薄月手指飞动：“胡说八道。”接着同样的话还回去：“你怎么想？”
对面说：“乱七八糟。”
薄月笑得身心舒畅。
她同桌大概也了解几分她的性格，发来一句迟到的关心。
“给你造成了困扰？”
“还好。”她想了想，又补充，“可能我远离八卦的主力军。”
顾桓一：“等周一我俩这对传言中的cp合体，估计又会有点吵。”
薄月看着这句玩笑话，没作反应，知道还有下文，预备等他讲完。
“你觉得需要辟下谣吗？如果你想的话，我认识管树洞账号的人。”
顾桓一是措辞过的。以事实来看，薄月在一中绝非名人，虽然是他自带的光环导致这件事，但他言语之间不让她觉得有显摆的嫌疑，他反而有意在维持平等。
薄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只淡笑一声，内心接受这份善意并不点破，仍就事论事。
“我需要做什么？”
顾桓一消失了几分钟才再出现：“不用。”
她在手机屏幕后挑了挑眉，短短两字居然显得蛮有魄力。顾桓一的形象现在在她这里几乎可以归为靠谱，她于是丢下手机，便不管了。
她起身去客厅转了一圈，拿个苹果去厨房洗，刚打开水龙头，感觉听见钥匙碰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薄月上半身后仰，探头往外看，周岚提着两个塑料袋子正进门。
透明的白袋子里很明显，土豆、青椒、茄子，看来今天晚餐有道东北名菜。
“那是什么？鱼还是虾？”薄月看着另一个深蓝色防水塑料袋。
“罗氏虾。”
“白灼？”
“嗯，你不是爱吃吗？今天看到想起来好久没买虾了。”
周岚把厨房推拉门推到底，走进来，瞥一眼薄月手里，又道：“说多少次，削皮吃，有农药残留。”
薄月眉毛立刻不乐意地皱起来。
“我喜欢连皮吃，脆。”
周岚以目光表达不屑。
“我还不知道你？”说着一边把她挤出去，抢走她已经洗罢的苹果，“起开，我给你削，等会出来拿。”
薄月抿嘴偷笑，溜回房间拿上手机，去客厅坐着。
周岚在家的时候，她很少在房间待着不出来，一方面，心里过意不去，一方面，她一直以来都比较珍惜跟母亲相处的时间。
薄月对父亲没什么印象。
那个男人在她不足半岁的时候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于她而言，未曾体验过半分有无父亲的落差感。大概是七八岁那个年纪，她偷听楼下奶奶大妈们择菜的闲话，头一回得知，带给她“薄”这个姓氏的男人，是在某一天晚上喝多了酒，自己绊进护城河里淹死的。
在成长的过程中，无数亲子和睦的场合，她面对过不同程度怜惜的目光，即使她本人并不需要宽慰。
她曾经对温朝禾袒露心声：“我不喜欢相依为命这个词。我过得很好，很满足，以至于好像不需要……爸爸这个角色。我妈把一切都给了我，包括她的余生。”
薄月在客厅坐了一会，抬头看见周岚已经开始片苹果。她找了个纹路精致的方形瓷盘，没用砧板，苹果抓在手里，一小块一小块落进白盘里。
薄月想提醒一句当心手，又担心自己突然出声反而坏事，犹豫着犹豫着，周岚已经完工，冲洗过后收起水果刀，刚准备回头招呼，薄月已经站起来，走进厨房。
她徒手拈了一块喂给周岚，母亲大人咀嚼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小叉。
薄月于是边吃苹果，边倚着冰箱看起手机。
跟上段对话隔了七分钟，顾桓一发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谢谢。”
她思绪一时短路，无意往上翻了翻对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谢的是那一长串试卷照片。
薄月判断之下，觉得这不需要正式回复，便又略过不管。然后又想起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认识管树洞账号的人。
她于是退出微信，点开企鹅图标，刷新了下动态。往下滑了滑，几乎都是初中同学分享的日常，她很快失了耐心，遂直接去消息页点开霁一树洞的头像。
投稿更新还停留在昨天。也是，哪里有那么神速。
她准备点返回，余光却突然瞥见，那条投稿下有一条评论出现了她熟悉的字眼：看这描述，好像是许晏清吧。
周一的早读课，顾桓一迟了三十分钟。而薄月自坐下就觉得不妙，腹部隐隐不适，想到前一晚贪凉吃的小半个冰西瓜，怕是姨妈要被提前催来了，还带着痛经。
在例假这件事上，周岚总是吐槽她，这么大了都没数。她一向拿不准，还老是有错觉，比如这时，也感觉不出来，到底来是没来。忍了大半节早读，终是坐不住，她清楚自己没准备，向温朝禾借了片卫生棉，就忙从后门出去了。
走廊上跟慢悠悠迎面来的顾桓一打了个照面，薄月没什么心力同他打招呼，虚点下头，就快步擦肩过去。
顾桓一脚步一顿，回头尚还看见她略泛苍白的侧脸。她步速虽急，却能看出乏力，动作没有任何遮避，手中光明正大地攥着一只粉色棉片。
他也一点不惊讶，又望了她背影片刻，转身依旧慢悠悠地踱往教室。
薄月从厕所出来时，不适已经发展成真实的痛经。半个冰西瓜的威力不容小觑，她没敢硬熬，又往医务室去。
校医生是位长相温柔的女士，恰好刚来上班，穿一条长过小腿肚的杏色碎花裙，正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举手投足都很优雅。
她安置薄月在软椅上坐下，耐心询问了四五分钟，了解清楚她不是每个月都痛后，才放心去给她开一板布洛芬。“一次吃一颗，每天能吃两颗，但是你不疼了就不要再吃了。也只能吃三四天，要是之后还疼，是要去医院的。”
薄月点点头，接过药。
医生又叮嘱：“整颗吞啊，不能掰开吃。”然后顿了顿，再次站起来：“算了，我给你接杯水，看着你吃吧。”
她看着不过才二十的尾巴，也可能三十出头，却一贯把这些高中生当小孩。薄月在她眼下吃了药，道过谢，女医生还问要不要给她灌一只热水袋。拿着热水袋回教室属实夸张了，她笑了笑，谢绝了这个提议，出医务室时心下淌过一阵暖流。
已经打过下课铃，回教室的路上已不比来时针落有声，薄月在班门前被一个陌生女孩叫住。
“同学，能不能帮我给下顾桓一。”
她看见一张带点羞涩的脸，和一个纸袋。猜想，里面应当还有一封情书。
她腹痛得有些迟钝，还是点头友善地接了，摆摆手回应女孩非常诚挚的“谢谢”。教室里其实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窗外这幕，薄月在一片围观中穿过走道，把纸袋放在顾桓一桌上。
顾桓一由此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扶桌沿坐下，抬头看向门口，顾桓一跟着她看过去。
“有个女生……”门外空无一人，女孩儿已经离开。
“……”，薄月觉得也不必解释，“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顾桓一嘴里搭着话，像是没过脑子，手下拆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盒巧克力，下一秒说：“哦，知道了。”
薄月淡淡“嗯”了声，没get这快速反转的诙谐，她正在全心感知自己的肚子。
顾桓一果然从纸袋中又倒出一个天蓝色信封，精美程度一看就是少女精挑细选。他司空见惯，笑说：“看来辟谣确实是有效果的。”
薄月转头看他，眉间些许的疑惑。
“单身汉人设恢复，这些就又来了。”他见薄月脸上的疑惑犹在，意识到她的点不在这，“你之前的反应，我猜你早就看到那个投稿了，所以默认你也加了树洞……辟谣，你没看到？”
薄月眨眨眼，拿出手机：“我忘了，以为时效没那么快。”
好奇心使然，她立刻去查看。已经是昨天上午更新的动态，却像是被关照过留出足够多人刷到的时间，此时还是最新一条，也因此热度很高。
顾桓一倒是很直接，大方贡献了他们两个当事人的聊天截图，一来一去的“胡说八道”与“乱七八糟”，看起来颇具喜感。“辟谣文案”也很有分寸，树洞账号背后的管理员以知情者的身份说：亲自采访了当事人，当事人表示，另一个当事人也很震惊。
薄月抿着一副浅淡无血色的唇笑出声。
顾桓一已经拆去意大利巧克力的外盒，隔着包装纸掰下三分之一，朝她递过来：“吃甜食能缓解么？”
薄月目光一顿，瞥一眼被他搁置一旁没打开的信封，摇头。
“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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