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舞倾城

黛玉在魏美人上吊自杀快断气前将她救了下来，屋子里很冷清，有风穿堂而过，冷得人寒彻骨。

        黛玉没有多大的力气，只得将褥子扯过来就地给她盖上，正想跑出去给她寻医师时，没有注意到有一群宫女侍从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前来，黛玉正好躲过，正当她拽着万分难为情的医师求他去魏氏宫中时，已有人后一步将医师带走。

        那女使匆匆赶来，焦急道：“王吩咐来个人去给魏美人瞧瞧。”

        楚怀王？去看魏氏了？到底是去看还是去杀……她。黛玉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身影亦有些迷茫。

        估摸着楚怀王可能不会这么快走，她决定趁这段时间去问问宋玉关于屈原的事，还未行到半路便忽然看见那位油腻男子正讨好般恭恭敬敬地弯腰请一位男子上前，黛玉连忙找了个空隙，躲了进去，暗中观察。

        那中年油腻男脸上的肥肉挤做一团：“还请您原谅，都怪魏氏那个小妖精一直缠着王，不然南后早便能劝王将你放了，我和靳尚大夫同王后对您的心那是日月可鉴。”

        “请大夫慎言，这一切都是楚王圣明决断。”那人轻咳出声眺望远处的目光有几分苍然。

        “自是，自是。”那中年男子簇拥这那人离开了，黛玉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莫名……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这二人不怕被其余人偷听？后来又想了想在灌木丛那中年男子和白露那档事却也不觉奇怪了，这群世卿世禄的子弟到底过于肆无忌惮了……

        不过刚刚那位是张仪吗？被救出来了吗？黛玉垂了垂眉眼沉思了一会，还是将要去往乐宫的脚步转回魏美人的宫中。

        还未跨进宫门便能听到无限被放大的低声的咳嗽，屋子里还是很冷清，仿佛未曾被那位尊贵的王踏足过。魏美人被移到了榻上，许是想喝水正吃力地伸出苍白的手去够茶碗，黛玉见状忙上前跪坐着将就水喂给她喝，魏美人喝得很急，未饮尽的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到黛玉手中冰凉刺骨。

        黛玉见她情绪稍稍平复了几许，想扯过褥子给她盖上，她却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黛玉的手腕，毫无生气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黛玉宛若地狱归来索命的恶鬼。

        “美人，先好生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要报什么仇，前提是得有个健康的身体。”黛玉说完便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慢慢松开，最终无力地放下。

        泪水顺着被白纱包扎的半张脸渗出了滴滴血迹，她的声音已然没了曾经的高傲从容，看向黛玉的眼神像极了害怕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猫：“还有什么办法呢？这宫中也就袖姐姐关心我了，看我这里人走茶凉，她却还将她的本家妹妹送来照顾我……”

        黛玉见她到此时此刻还如此单纯，想开口却又不知她愿不愿听，只得轻声道：“美人可曾想过与王后娘娘相处之后是否真的获得的比失去的多？”

        黛玉话音刚落，便猛然触碰到魏美人暗淡眼底里惊异的眸光，仿佛只是一瞬间，魏美人忽然笑了，笑意依旧干净纯真，亦是轻声附在黛玉耳边道：“袖姐姐自是关照我，从我入宫之时便无人与我交好，只有袖姐姐会耐心陪伴我，教导我宫中的禁忌。而且王刚刚说袖姐姐唤我务必参加今晚为三闾大夫接风和为秦使赔罪的筵席，你可愿同我一齐去？”

        魏美人不等她答话便又虚弱地躺回塌上：“我如今这身边也只有你了，你若是不陪我，我怕是连门都不敢出。”

        宴会啊——她本以为让魏美人遭受劓刑郑袖就会收手，但如今竟还邀她赴宴，这郑袖又在搞什么鬼？黛玉垂了垂眉眼“全凭美人吩咐，只是莫愁有一事不明，美人可曾派人去为难过莫愁？”

        魏美人眸光微微错愕：“有人曾为难过你？可曾受伤？”

        “无碍，”黛玉盯着她最终垂了垂眉眼：“倒是美人，筵席上应该准备些什么？且安排莫愁去寻？”

        “以往王都会唤我为他们以舞助兴，每每到这时我便会格外小心准备服饰……生怕让我们大楚失了面子。但如今不用准备了，便随意些罢。”魏美人说完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鼻尖，但眸中的星光很快暗淡下去。

        黛玉不明白为何已如此虚弱的魏美人还要强撑去赴宴，但她尊重她所做出的决定。

        正在黛玉有条不紊地为魏美人准备好赴宴的衣士时夜色已将天幕染黑，独留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独自照耀人间。

        黛玉扶着几近虚脱但仍坚持赴宴魏美人至宴会地点落座时大殿内所有人都已在场，按理她们是遵守时间甚至提前来的，但如今看来这个郑袖有意给她们错误的时间让她们还未开始便已成众矢之的，不知这次她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黛玉有意躲着众人的目光，便在魏美人身后跪坐着低头不去看大殿内的任何人。但谁知郑袖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杏眸不知是盯着魏氏还是盯着黛玉，笑容依旧灿若桃花，她伸手接过宫使端上的酒壶将王身前的爵杯倒满：“多谢王宽容大度让我这妹妹也得见天颜。”

        “哦？这话从何处说起？魏美人又何尝未见过天颜了？”楚怀王声音醇厚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待他说完便就着郑袖的手将酒水饮尽，随后一把将郑袖捞到怀中笑意更深。

        黛玉跪坐在魏美人身后一言不发，魏美人疑她是过于紧张，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黛玉苦笑这郑袖怕是冲着自己来。

        郑袖依偎在楚怀王的怀里，伸手卷了卷楚怀王的发丝，娇笑道：“如今魏妹妹怕是不能为王以舞助兴了，但我这妹妹从小便善舞，大王怕是不知罢？定要让她好好给王舞一曲。”

        “哦？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但若是你这个妹妹不如魏美人，让我们三闾大夫和秦使不高兴了，我便罚你。”楚怀王虽搂着郑袖，但目光却也不自觉地顺着郑袖的目光看向跪坐在魏美人身后于昏黄的烛光中影影错错那个人。因离得远，楚怀王有些看不清她的容颜。

        郑袖笑靥如花，但看向黛玉的眼眸却宛若三尺寒冰，一寸一寸都令黛玉无以立足，她的声音依旧娇柔：“这好舞也得好乐来配，你说的对吧，王？”

        “极是！宋玉，先前听你说曾与一友人已将《阳春白雪》入歌？不如现在便由你为这位小女子和弦？也让你夫子检查你的功课。”楚怀王伸手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请酒，抬首一饮而尽。声音分辨不出喜怒，但眸光却下意识注视着黛玉那边，颇为期待美人露面。

        宋玉有些担忧地看向黛玉，当即起身敛袍上前行礼道：“请王恕罪……”

        “你难不成想推辞？那我这个可怜的妹妹怕是只能无乐而舞了，当然，如果王也允许的话。”郑袖说完假意伸出手帕擦了擦泪水，好一副关爱姐妹的模样！

        “请王恕罪，因《阳春白雪》几日前才入歌，臣还未练熟，若是有差错之地还请王宽恕。”宋玉垂了眉眼，拱手行礼，最终如此说道。

        “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自罚一杯。”郑袖说着便将爵杯移至楚怀王嘴边：“但我向来不胜酒力，王便替我饮了可好？”

        “好好好。”楚怀王搂着郑袖，转眸便能看见在席上面色阴沉的屈原，一想到屈原筵席后定又会来寻自己的麻烦，酒色熏人，当即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将郑袖推开道：“你妹妹在何处？怎还未见身影？莫不是想违抗本王？”

        郑袖被推开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理好散乱的发丝，看着黛玉轻声唤道：“莫愁，还不上前来，给王瞧瞧。”

        黛玉骑虎难下，无奈起身正欲面对楚怀王时，忽有一阵弦声响起，宛如破开春日的微风，《阳春白雪》这首向来以高雅著称的古曲，在宋玉修长的指尖下描绘出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

        透过满殿的灯火阑珊，黛玉一眼便望进了宋玉清澈的瞳孔里。他亦是心有灵犀地抬眸朝她笑了笑，这个微笑真挚可靠，霎时给黛玉添了不少勇气。

        于是她足尖轻点在昏黄的烛光中随着那琴音翩翩起舞，曲裾在春日的风中划出一朵朵炫目的花，下一刻不知悄然落入了多少人的心中。

        宋玉清澈的眸光柔和的注视殿内起舞的佳人，灯影幢幢，唯有她的音容笑貌如此清晰，也许早在她攀上自家墙头望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在自己封闭的小天地里种下了一粒细小的种子，越与她接触那粒种子便愈加成长，直至今日开出了花，并不妖艳，就这么悄然绽放了。

        很多事情你也许用一生都无法体会，就某日，那一朵花开的时间，你便什么都懂了。

        他宋玉，喜欢莫愁。

        这次，不再以前世为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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