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琴舞

黛玉在他真挚的眼神里，最终点了点头：“公子说得没错，但莫愁好奇是否是公子占卜所得？”

        “一半一半。”宋玉垂眸看着黛玉，目光宛若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你可有空？”

        “未得空闲，如今王在南后宫中，我不方便回去，正想找地方落脚，你可有推荐的地方？”黛玉也不和他过多客套，仿佛真同那至交老友般叙话。

        “小生在宫中有一歇脚之地，因家中有长辈需要照料故不曾久住，若莫愁想借此躲着王倒是极秒的去处，只是……”宋玉抬眸看向她忽笑了：“只是若是要去最好别被人发现，不然小生也保不了你。”

        黛玉明白他言语里的狭促：“自是不能同你太过亲近，不然你那些小粉丝们还真可能在这宫里替我添麻烦，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说罢黛玉自觉退了几步离宋玉远些，这才在柔软的日光里郑重向宋玉道谢：“一直没能好好同公子道谢，今日便一并谢过了，若公子日后有用到莫愁之处，莫愁定当街环节草以报君恩。”

        “为何不是以身相许？”宋玉将扇子收起，拍打着左手心，言语里许是因太过激动而有些颤意，黛玉似乎能透过这熹微的暮光看到他泛红的耳尖。

        “这么俗气，不符合公子的身份。”黛玉低声呢喃，在她面前的可是宋玉阿！那个名垂青史，那个身处战国末期泥潭中仍能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且终身未娶的真正君子……

        “那不如，你便报答些符合小生身份的？”宋玉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扯过黛玉的衣袖，这是宋玉第一次主动靠近她，黛玉慌忙抬眸只能看到在春日的明媚阳光里宋玉琥珀色的瞳孔被衬得几近透明，她亦是一眼便望到了宋玉双眸倒映的自己。

        那双眼里清晰倒映着她无比熟悉的面容，是伴随着她十五年来看尽所能窥见世界，看尽她那些所谓亲人的真正面貌，看尽花开花落令她无比心寒的容颜。

        这个莫愁……为何会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莫愁？”宋玉伸出宽大袖子在呆愣的她眼前晃了晃，黛玉这才清醒了些许，苍白着脸轻柔地摇了摇头。

        “你跟小生来。”宋玉拉着她进了乐宫，黛玉踏进宫时那古朴恢宏的气势霎时吸引力她全部的注意力。据史料记载楚国音乐文化和音乐歌舞之盛，是南方民族的精神支柱，亦是南方文化的先河！神秘的古音文化如今便一一摆放在她眼前，这里有二十一世纪考古发现过的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乐器，也有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那些喊不出名字的乐器，不由让黛玉油然而生的敬意。

        宋玉接过宫使端来的茶水，向黛玉走去，见她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乐器，不由笑道：“若是你有空，小生自会一一教你，但现在你先喝点水，你看你面色如此苍白，许是在阳光下晒久了。”

        “多谢公子。”黛玉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便回眸看向宋玉：“不知莫愁是否有幸听公子弹一曲？”

        宋玉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双颊微红，连忙用扇子遮了遮，声音依旧温暖：“只怕技拙，污了莫愁的耳朵。”

        黛玉眨眨眼，有些失落垂下眼：“那便……”

        “所以还请莫愁指点一二。”宋玉未等黛玉抬眸便起身离开，焚香净手，弹琴前该做的步骤一步不落，他的动作行云流水，那雪白的宽大衣袖随着他的动作一荡一荡，不知曾晃入多少人未醒的旧梦中。

        黛玉端坐在旁听见弦声响起的那刻她便知道是那首《高唐赋》，许是那琴声幽怨婉转，黛玉不自觉便起身足尖点地，举手投足间便已是一段漂亮的回旋，曲裾飞扬宛若黛玉知道这是原主对这首曲子的共鸣，便也不在刻意拘束全身心地融入这琴曲中。

        一琴一舞仿佛将天地划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间，无论是来自莫愁所扮演的巫山神女的飘渺之感还是宋玉曲中对当权者的劝慰之心都得到了很好的抒发，时光仿佛停留在这一刻，两人都被刻进这如诗如画的美妙幻境中。

        窗边树枝上停留的鸟雀被这琴曲打动越聚越多，但奇怪的是它们聚在一起并不吵闹仿佛在认真欣赏这画卷般的美妙一刻。

        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屋檐片“啪嗒”一声被踏碎的声音。

        “多谢公子，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公子引莫愁去往住所。”黛玉见那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红时，福了福身，轻声提醒宋玉道。

        “其实一直未得空闲问你，小生曾想将《阳春白雪》入歌传唱，但无奈技拙，莫愁你是否有空同小生……”

        “嗯……承蒙公子看得起。”黛玉歪着头笑盈盈：“莫愁定当效劳。”

        “其实……一直想问莫愁，你是不是楚国人？”宋玉垂眸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滑落：“你刚才跳的是我们大楚的巫舞。”

        黛玉默然，并未答话，只是低声呢喃：“也许罢。”楚国人赵国人秦国人本质上又有何区别呢？都是的华夏子孙。若将人类历史推到远古时期还没有阶级、人种之分之时，谁和谁有区别呢？何况她不过是盗用了别人的身体促使她卷进这场漩涡，来接触她本不应该承担的任务罢了。

        “诶！小生忘记了，不愿久待那间房间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可能到晚上会有些吵……”宋玉见她远去的背影忽然一拍折扇说道。

        黛玉未能听到他的话语，却深刻体会到了——三更半夜时那群女使的鬼哭狼嚎。

        “公子，请您一定要收下这封信，妾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公子，您难道住在宫中，长夜漫漫妾来陪你可好？”

        “公子！请您看看妾一眼！”

        “公子……”

        “公子……”

        黛玉用枕头蒙住耳朵但仍抵抗不住这些寂寞宫女的真实伤害，长叹了一声，披衣起身，目光越过窗台只能看到倒映在缝隙里微弱的星光。

        那些人一夜都未曾消停，时不时的来敲打宋玉的门窗，按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便是那私生饭般。

        于是黛玉顶着惺忪的睡眼去见宋玉时，连宋玉都不免一愣，随后喊人端来热水替黛玉舒缓舒缓。

        “公子还是离我远些罢，若是我们走得太近，我估计我走路天上都能砸下盆花来。”黛玉没好气得接过热毛巾捂了捂酸涩异常的眼，这才好受了些许。

        “是小生的错，昨日本想提醒你，但无奈你走得太快了。”宋玉笑着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不过你今日不必住在此处了，我听说魏美人的病好了。”

        “如此最好了。”黛玉有气无力地趴在案几上，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抬眸看他：：“你难道不会因为太受欢迎而感到困扰吗？”

        “未曾。”宋玉笑着将茶盏移开以便让黛玉舒服地趴下：“小生只会因未有心之所系而困扰。”

        黛玉用手支着下颌，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卷缩的猫咪，嘟囔道：“在此之前我先眯会。”

        黛玉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状态，睡梦中她好似能听到宁静悠扬的安魂曲般的音律。使得她终于有了个恬静的梦。

        在外祖母家时，特别是爹爹去世后她总是担惊受怕，总是觉得寄人篱下难以为度，生怕被那群丫鬟婆子乱嚼舌根，也生怕宝玉移情别恋，说到底是因为那时的女子除了守着一方小天地无法自主经济而成为男子的附庸罢了，若也能同二十一世纪那般男女共撑一片天该有多好？

        不知为何，她竟无端生出一股豪情，若是她能重回过去，能将二十一世纪的思想理念改变那个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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