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簪子

江雁雁她们回到院子时，院子还是她们走时那番狼藉模样。

        “哪里有什么买家第二天就来，李富就是刻意来找麻烦的，当时真应该好好打他一顿。”

        江雁雁一边使着妖力修复房子，一边抱怨不停。

        等司燃买完东西回来时，就看到一只脏兮兮的小橘猫卧在老槐树下，而院子干净整洁如初。

        他摇头笑笑，把东西放到石桌上，小心环抱起小橘猫，轻轻往里头走，在柔软猫窝处放下脏兮兮的小猫，手掌柔软抚摸它的脑袋。

        “跟着我，真是可怜你了……”

        掌心处温热，他缓缓神，从衣袖里掏出个翡翠簪子，正是他昨日里拿在手上的那根。

        “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结果一打岔就给忘了。”他说着，将簪子放到它窝里。

        等江雁雁醒来时，微凉的簪子已经被体温烘得温热。她把那根硌人的簪子拿起来，隔着阳光看几眼，通透碧绿的颜色。

        “昨日司燃手上拿着的似乎就是这根簪子，怎么忘在这里了。”她嘟嘟囔囔好一番，把东西小心放好，去给小雪喂胡萝卜。

        “为什么不吃啊？”

        小雪嗅嗅她手上的萝卜，鼻子一皱，偏头，门牙动了动。

        “它只吃新鲜的胡萝卜，来，吃这些吧。”

        江雁雁转头，见司燃拎着一袋胡萝卜进来。她拿起来一根，手上沾着微微的露水。

        “果然新鲜，”江雁雁笑着，转一下手中胡萝卜，嘴角上扬，“你说这些是谁手上买的来着？”

        司燃拿着胡萝卜的手一顿，迅速回答道：“张大娘那里买的。”

        “哦，张大娘啊。”

        司燃点头。

        “可我怎么记得张大娘那里胡萝卜是最难卖出去的，堆个几天都是常有的事，你从张大娘那里买的新鲜胡萝卜？”

        司燃点头动作卡住：怎么办？他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说这是在九乡楼里后厨挑的最新鲜多汁的胡萝卜！她会生气的吧？

        江雁雁摸着下巴，看他慌神的样子，暗暗窃喜，“对了，那个簪子你落在那里了，记得收好。”

        司燃松一口气，庆幸她转移话题，只猛点头，“好的，好的。”

        他看着小雪哼哧哼哧啃萝卜，忽然反应过来，问道：“簪子？放在你窝里那个簪子吗？”

        “对啊。”江雁雁逗着小雪，把它从那纸灯处揪开，“傻兔子，大热天的，就别凑这么近了。”

        兔子奋力挥舞爪子，试图反抗。

        江雁雁笑得更欢，“真是只傻兔子，哈哈哈。”

        司燃：“那簪子是送你的，你喜欢吗？”

        江雁雁疑惑转头，“送我的？我一个妖怪，要些首饰也没用啊。”

        司燃顿半刻，唇线绷紧，缓慢开口道：“那簪子是我母亲留下的，她素日里不爱打扮，只这根簪子是她时常戴着的，我实在舍不得卖。想着你也是个小姑娘，应该会喜欢的。”

        他惨淡一笑，要去拿回那簪子，“也是，毕竟是妇人戴的簪子，想来是颜色俗气了，你不喜欢也正常。”

        江雁雁默然：不是，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且不说她本来就不喜欢戴些环啊钗啊的，就算是她喜欢，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活了小几百年的妖怪，戴这种东西也不符合她形象啊。

        她面色冷静，想要义正言辞拒绝，却看到他怏怏的背影。

        罢了，罢了，我是有任务在身的，妖怪的形象算什么。

        “我可是妖怪，自然不走寻常路，你给我吧，我喜欢。”江雁雁走上前，一把抢过来插到头上，头凑到他面前，“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你长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哟，小嘴还挺会说的。”江雁雁飘飘然起来，就听到铃铛中传来一丝声音。

        “眷念度过半，请宿主继续努力。”

        江雁雁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最近进度极其快速，她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忧的是她如今在这里度过了半年多的时光，要是说没有半点眷念也是不可能的。

        “司燃，既然这院子对你如此重要你又守了这院子八年。所以你怎么能这样仓促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江雁雁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司燃手抖了一下，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说话归说话，你先松开手。”司燃耳朵乍红。

        江雁雁：“你先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

        江雁雁：“那你是不是要好好活着，天天守着这院子？”

        “是。”

        江雁雁：“以后别再寻死了啊？”

        “好的。”

        司燃耳朵通红，整个人像浸入滚油里，从手掌心一直酥麻到头发根，而手掌处的温度还在悄然攀升着。他咽着口水，暗骂自己的心猿意马，亵渎了她，手却没甩开。

        他此刻哪里听得进江雁雁的话，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偏江雁雁还越凑越近，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甜香，混着几丝柑橘香气，紧紧地缠绕住他。

        司燃脸都红了，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大虾。

        他匆忙低头，避开江雁雁视线，松手退后，“我还有……有些事情要忙，你在这，我出去。”

        江雁雁没拽住，扯着嗓子喊，“你脸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红啊？”

        “没事！热的！”

        “有这么热吗？”江雁雁挠挠头，看着那窝在纸灯边的小白兔，笑道：“你倒是真不怕热，可比司燃强多了，奖励你再吃一根胡萝卜。”

        小雪开心地抱住胡萝卜啃，圆滚滚的身子被微光照着，越发胖乎乎。

        江雁雁趴在桌子上，喃喃开口，“怎么感觉你最近长得太快了些，瞧瞧你的肚子……”

        司燃再回来时是偷偷摸摸进来的，眼见着一猫一兔睡得沉，这才放心走进房里，连洗漱都没有，匆匆脱下衣服便睡着了。

        可这梦境，却不那么美好。

        宽阔屋内摆着一张大床，整木铸成，上头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容貌甚美的恬静女人。

        她嘴角带血，更衬得肤白如血。

        屋内丫环下人围了一堆，个个低头啜泣，面色哀痛，却站的笔直，不敢开口。

        “我让你救她！无论如何都要救回来！你听不到吗？”一个宽眉男子面色凶狠地提起面前人领子，看上去是个大夫。

        大夫战战兢兢，声音打抖，“司老爷莫要气坏身子，只是小人医术有限，司夫人如今这模样，已然再无回天之力了。”

        宽眉男子手一松，眼泪砸在地上，“怎么会！不可能，一定有其他的办法，阳儿，你再撑一会儿，我去请御医，我现在有钱了……”

        那女子咳嗽着，手却攀上男子近在眼前的肩膀，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说着，“阿……阿……阿燃呢？见见……阿燃……”

        “燃儿马上就回来了，他马上就回来了，阳儿，你再等一等，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男子握着她的手，却只能听着她越来越弱的呼吸，感受着她越来越冷的体温。

        司燃作为一个旁观者，此刻已然泪流满面，可他在房间另一头，脚上越用力，跑得越快，眼前景象反而隔得越远。

        他抬起沉重双脚，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脸上汗水如雨下。

        他眼睛都被汗水糊上了，可越跑越远，那景象渐渐变成一副小像，可母亲的痛苦模样反而放大到眼前，印刻到他瞳孔里。

        他跑着，他要嘶喊出声，可脚越发重，口越发哑，眼前景象越发模糊。

        司燃猛然惊醒，脑海中仍然残留母亲喃喃自语的模样。

        那声音越发震耳欲聋，“阿燃”二字如一个魔咒，每喊一遍，他头就更疼几分，心里懊悔就更加几分。

        司燃冷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呼吸久久难平。

        这是他第几次做这个梦了，他已经数不清了。

        每梦一遍，心里痛楚和懊悔便加几分。

        他若是及时赶回来若是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若是没有自负才华，跑出去求学，是不是就能陪伴母亲多一些，是不是就能免于日日被梦魇缠绕。

        他不知道。

        司燃揉着太阳穴，平复呼吸，江雁雁的话却在此时飘入他脑海里。

        “……好好活着，天天守着这院子……”

        “好好活着吗？”司燃喃喃细语，嘲讽一笑，“我不可能好好活着了……”

        隔天晚上，江雁雁看司燃兴冲冲地忙活起晚饭，也跟在他后头瞅。

        “今日这么丰盛啊？”

        司燃端着菜，羞涩一笑，“积蓄大多都买这院子去了，你们也许久没吃到好吃的，今天我们好好吃点。看，还有你喜欢的果汁呢。”

        江雁雁接过橙汁，“把我算进去就行了，算小雪做什么，有胡萝卜就够小雪啃的了。”

        司燃瞪她一眼，江雁雁笑出声来，给他倒了一杯橙汁。

        “好了，我开玩笑的，快些吃吧。”

        “我喝茶。”司燃将橙汁推给她。

        “老是一成不变，你得错过多少乐趣啊。”

        司燃只笑，默默看一眼她的橙汁，眼神晦涩不明。

        江雁雁再醒来时，她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了，只是这屋子暖和舒适，而小雪在她旁边。

        她一爪子推开小雪，奔到床铺边一瞧，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江雁雁脸色一变，暗道不好，使着妖力就往司宅处跑。

        刚到地方，便看到宅子已经烧了一大半。火光冲天，映照得小半边天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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