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女

　　将军府的梅苑是妘姬的独苑，暖阁、书房、卧室、厅堂，小桥、流水、庭院一应俱全。
　　妘姬坐在案几旁，忽而想到什么，莞尔一笑。多是凉薄的双目中增了些许星光，抬眼吩咐：“去书房拿个竹简刻上一笔，置于我床头。”
　　叶画不解，“小主，有纸不用为何用竹简？”
　　只听妘姬娇声答：“纸轻飘飘的，若没有装订成册，不易保存。”
　　叶画还是不懂，照吩咐去书房拿出竹简，从裤脚处摸出一把小刀，朝首列划上一笔。
　　“阮儿！”
　　声近，妘姬微蹙着眉，见父亲的脚迈进暖阁，故作生气道：“老头子，不是说好了，进我苑先派人来报吗？如今女儿已长成，您也当避嫌才是！”
　　“哈哈哈，是爹的错！这一高兴啊，什么都忘了！”妘淏向来爱笑，脸上的褶子又深了几道。
　　见父亲高兴，妘姬心中虽暖，嘴上还是嘀咕着：“我这回才去一日，又不是久别重逢，乐个什么？”
　　妘淏于案前坐下，妘姬挽起衣袖沏茶，只见妘淏轻拍了一下案面，“你自小就是骑在我肩上长大的，去一日也是我想了一日！”
　　妘姬眼角一抹笑意，撒娇道：“爹说的有理！”
　　“对了！永宁伯爵府那个小崽子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爹？”
　　说起这件事，妘淏生气道：“要不是我差人去问了乐阳楼的掌柜，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事！”
　　“无碍，爹爹，你可知因这件事，我赚了多少？”
　　“多少也比不过我女儿受的委屈！”
　　“三千万两。”
　　妘淏惊，“多少？”
　　才两日，三千万两，国库近三十年的收入。
　　“都是我投胎的时候选对了家门，生在了爹爹膝下，如今可值钱了！”妘姬将沏好的茶递到父亲面前，故作得意的哄着父亲开心。
　　见父亲好奇，妘姬又将此事一一说来。
　　妘淏还是有些不满，“到底是让你乱了名声。”
　　“爹爹，你认为京中想娶我的，哪个是在乎我的名声？都是在乎爹爹的位置和我兜里那点银钱罢了。”妘姬淡然，“至于京中百姓，压根只是图个好奇，他们看了听了也不会信。爹爹为他们打下了安定，如今于大晏就像定海神针。但凡是我名下的药铺，穷苦百姓看病拿药皆不收取分文，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傻子。”
　　妘淏细想，甚有道理，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见父亲一盏茶喝完，她又递上另一品茶试探道：“昨日聊起过往趣事，叶画同我说，爹曾说过若日后为我择婿，不考虑宁国公府的小公爷？”
　　妘淏接过茶杯，品上一口，连连点头。
　　“为何？”妘姬微怔。
　　“好茶！”妘淏夸赞完，这才回过神来，“我说过吗？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宁什么来着？”
　　“宁彦……”妘姬脸色一黯。
　　“哦，对！那小子自幼便跟着凌成至读书识字，凌相你是知道的，和我不是一路人。我就你这一个女儿，自然得给你选个清静人家。哪怕是江湖名门、商贾之家，只要图个闲适便好。”妘淏眸光愈暖，一边品茶一边说道。
　　回想这些日子看过的卷轴，妘姬眸光凛冽，“当年，也是凌相告发宁国公谋反一案。”
　　妘淏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面色一转，“阮儿，你可是见过了宁彦？”
　　“是！”
　　妘姬对父亲向来都是，不问就不说，问了便不隐瞒。
　　“你难道……”
　　看上他了？
　　“是！”妘姬知父亲所想，也不藏着掖着。
　　妘淏沉默片刻，放下茶杯，“你可知宁彦是乱臣之后？”
　　“知道。”
　　“那你可知，他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徒有其表？”
　　“知道。”
　　“你可知，就算日后他承了爵位，你阿伯也不会让他入朝为官，他将一生碌碌无为。但凡有一丁点冒头，便有可能是杀生之祸。”
　　“知道。”
　　“那你看上了他什么？”
　　“他好看。”
　　妘淏：“……”
　　果然是他和若云的女儿！
　　他低眸思索许久，扯了扯嘴角，“你喜欢便好，趁我还活着，也能给你们扫平些障碍。”
　　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女儿，若是不在意之人，她是向来不会提一句的。从她第一句开始，他便知道后面的答案。
　　他并不是想提问，而是作为父亲，哪怕她心如明镜，也要再叮嘱她一回。
　　若是她一意孤行，他便是她的依靠，任她去闯，只要在她跌倒时扶她就好。
　　妘姬看出父亲甚是勉强，似乎料定宁彦日后不会顺遂，但她没有追问。
　　“不过爹爹，此事您万不要跟阿伯提及。”
　　妘淏颔首，“行！你自己安排，我也不着急你嫁出去，多陪我几年也好。”
　　“爹爹，你还说宁彦不好，他无父无母没人管，以后让他搬将军府来多好！”妘姬逗趣道。
　　听了叶琴所说，她也不想住进国公府。不说国公府还没将军府一半大，他那个茗苑可劲的寒酸。就算她去将柳如珍赶走，她也不想住进别人住过的苑里去。
　　妘淏一听还就乐了，“那好，那好！”
　　这样一说，宁彦当真是个好女婿的人选。只要能让他天天看见女儿，别说什么乱臣之后，就算阶下囚，他也给他捞出来！
　　管家老陈走了过来，“老爷，小姐，今日是在哪个苑中用膳？”
　　“就在我这吧，懒得走了，把饭端过来，陈叔你们都过来吃。”妘姬吩咐。
　　妘淏是乡野间长大的孩子，徒靠一身武艺方立于世。他对府中下人向来宽厚，每每逢年过节，都容他们随意支取府里的银子，风风光光的回家探亲。家中无人者更是同他们父女一块，无需主仆之别。
　　妘姬自幼得了妘淏教导，待府中人也如这般，平日经常和他们同桌用膳，所以将军府的下人都很忠心。
　　数年来无论朝中那些人如何想要见缝插针，将军府就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是！”老陈领了吩咐，连忙下去通知厨房，又在各苑去传话。
　　将军府面积大，总共就分出了四个苑，很是宽敞，妘姬苑中的厅堂足可以容下百余人。
　　众人纷纷落座，妘淏父女和叶画共桌，其余人各凭自己意愿分桌，满堂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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