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相合

回到长歌门，华臻乡是特意来拜访秦常歌的，自然要与秦常歌住在一起，杨苗一个人回了自己的住处，将小猫摆在书案上。杨苗看那小猫还是越看越喜欢，于是拿起细细摩挲把玩，发觉表面似有些不很和谐的凹陷。

        她把小猫拿近细细地观察，发现是些类似文字的刻痕，于是半写半画地誊抄到纸上研究，可惜那刻痕横横竖竖的，实在不像汉文，杨苗研究不出名堂，就把这茬丢到一边去了。

        杨苗作为一个长歌门弟子，琴弹得一般，剑耍得也不怎么样，琴剑结合更是惨不忍睹，连那双下垂眼带来的几分惹人怜爱也被呆滞的神情掩盖了，可堪一看的便是出众的感知能力和敏锐的大局观，好似嗅觉灵敏的小鹿，总能远远地就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能力并不太为众人所知，九龄公和天道轩的韩先生赏识她，笑言她是个妙人，颇有几分适合天道轩，旁人见了她呆鹅一样的样子完全提不起警惕，却不知道的自己的心思早被她摸清，韩先生还收她作徒，给她的琴取名为有知音耶，意欲祝愿她早日找到能看透她一颗玲珑心的知音。

        另一个还算不错的技能便是厨艺，与生俱来似的，精通这种在锅碗与案板、火候与食材之间游走的技艺，连亲自斫的琴形都有几分肖似面案。课业完成后，杨苗最大的乐趣就是借小厨房尝试各种食谱上的新菜式，大多数时候叫来试菜的同门都是大饱口福，当然也偶有痛不欲生的时候，但无论是连声赞叹还是提出意见，杨苗脸上总是那副平静得呆愣愣的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同门觉得她不好亲近，连较为熟悉的秦常歌有时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苗跟师姐解释，她确实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做得好是习以为常，翻了车也该听取意见，这在她看来都是像门外的桃树开花结果，像树上的鸟儿搭窝育子一样正常而自然的事情，按部就班一件件完成好就可以了。

        师姐笑骂她像少室山的和尚，纯阳的澄清道长却说她这是触摸到大道的边界，有灵性，有心想要挖她去纯阳宫，师姐怕她真跟着去了，忙把澄清道长丢了出去，说什么就算已经是江南剑纯了也不能自甘堕落成真剑纯云云。

        期间杨苗也找门中前辈询问过小猫木雕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可惜可能因为执刀者不熟练，那文字刻得缺胳膊少腿十分不规范，谁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也许可能本身就是一串没有意义的刻痕，于是这回事又被杨苗搁置起来。

        在长歌门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淡而安恬地过去，交游广阔的秦师姐时有友人来拜访，杨苗除了跟着一起见一见聊一聊，再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发生，除了一封新年道贺的信。

        那信不知是从多遥远的地方寄来，是在新年过去好几月才送到的，信中说很高兴结识了杨苗这个中原朋友，并且很喜欢江南湿润的水汽与文人气侠客情并存的奇特风骨，希望有机会再来江南，到时候还要麻烦她来做个向导，信末祝愿她新年快乐如意，落款是只简笔的小猫，脖子上还画了个铃铛。

        杨苗晓得是陆火火的来信，虽有意回信，可不知他又游历到了何处，只得作罢，时间久了，那封写好的回信就被压在各种杂书底下了，偶尔清理时候被发现，杨苗也只能遗憾不能知晓那刻痕到底是不是文字，当然也感叹与一个异域友人的奇妙缘分。

        杨苗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好像从长歌门到千岛湖就是最远的距离了，她认知的一切外界，都来源于旁人讲述和门中浩如烟海的藏书，她从中领略纯阳飘雪的巍巍华山，万花奇峻的三星望月，七秀雅致的玲珑舞阁，可惜从没亲眼看过。

        还记得离别时陆火火说的是有缘再见，信里也说还要再下江南，杨苗看着桌案上的小猫木雕想，不知何日还有机会再见，希望到时候能问问他游历看到的其他风俗呢。

        这种相安无事在枫华谷一役后起了波澜，明教重创唐门丐帮两大中原门派，声势浩大，成燎原之势席卷大唐，大有意图称霸中原的趋势，一时间不少百姓也信奉明尊。

        在战后第二年的春天，传教者甚至也远下江南。

        同样也是春和景明的一天，这次是杨苗主动跟秦师姐一起出门的，秦常歌是去见华臻乡，杨苗则按着记忆找到曾经存有银杏油的商贩，凤先生要的银杏油还没凑齐，那把破琴还没修好。不同的是这次商贩没有银杏油存货，也没有馋嘴的猫来捣乱，更没有一个异乡人来替他的猫道歉。

        杨苗转身离开，心情有些低落，不知是因为没买到银杏油还是什么别的，秦常歌见了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夸张地“啊呀呀”一声，问道：“难得见苗苗脸上多了点别的表情，怎么了？”

        “是因为没买到银杏油吗？”华臻乡也问。

        杨苗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意外地，杨苗回到了门派，她隐秘地期待的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异乡友人始终没有像当年一样乍然出现。

        而此时，在千岛湖附近，街上多了许多带着兜帽背着双刀的明教弟子，他们有的是狂热的信徒，三三两两地向行人宣传教义，希望所有人都信奉明尊；有的是不羁的刀客，一身凛然的江湖气地独行；还有一个离队伍远远的弟子，他带着面巾，抱着一只脖子上挂有铃铛的猫儿，只在专心逗猫。

        那弟子生得一头浅金色的卷发，面巾之上是澄澈的金色双眸，他脱离队伍之后，向旁人打听长歌门该如何走。

        长歌门是远近闻名的大宗派，并不难寻，他一路顺着路人指引而行，终于见到了一条两旁立着高大鹿形雕像的路，有青白衣的行人从更远的流水曲桥的地方走来，也有峨冠博带的儒士走入那处——这里就是千岛长歌，相知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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