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我铺了康庄大道

九月的天还未完全退去暑气，但站在太阳下的胡玉蓉却感觉脊背发凉。

        自重生以来，胡玉蓉从未见过这个叫夏麦的男人。

        夏麦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她变了。

        她变了，夏麦又为什么如此高兴。

        心中众多疑虑，迫使胡玉蓉后退一步，与夏麦拉开距离。

        “你是谁？”胡玉蓉警惕的问，“为什么说我变了。”

        夏麦的瞳孔骤然一缩，原本欣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是还未等胡玉蓉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他旋即又恢复了平常斯文的样子。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夏麦叹了口气，像安抚小孩，轻声道：“小玉蓉，我真的是你的一个亲戚。我说你变了，是因为你变的想读书了，对不对？”

        温柔的声音顿时抚平胡玉蓉波澜的心，却没有使胡玉蓉完全放松警惕，“那你怎么知道我想读书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门口说，你要成为谁的同学。我只是正好听到了。”夏麦认真地盯着他，语气中显得十分真诚。

        听了解释的胡玉蓉微微蹙眉，她歪着头，小声嘟囔：“你叫夏麦是吧，你这个人，奇怪的很，还偷听别人讲话。”

        夏麦满脸错愕，略显慌乱地解释道：“你讲的那么大声难免我……”

        只是还没等他解释完，胡玉蓉就立刻向他摆了摆手，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嘴角却微微上扬，隐约透露着一丝狡黠之情，“算了，你是不是我亲戚，我不敢乱认，但交个朋友应该还不错。”

        难掩眉宇间的喜悦之情，夏麦赶忙又确认：“小蓉，你当真这么想？”

        胡玉蓉意味深长地对他一笑。

        其实夏麦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以夏麦的年龄，作他父亲都不过分。可是当她与提出夏麦做朋友时，他居然一点都不反驳。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就现在来看，夏麦对她并没什么恶意，甚至对她还挺好的。要想知道夏麦的身份，就嘚先装作相信他的样子，和他混熟了以后再慢慢套话。

        胡玉蓉和夏麦刚达成共识，就听到有个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蓉子？”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

        循着声音，胡玉蓉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爹？”胡玉蓉也颇为意外。

        看到女儿的胡建邦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用手抹了把头上的汗，说：“真是蓉子啊，你怎么在这，你刚刚在同谁讲话哩？”

        “一个…”胡玉蓉转身想介绍身边的夏麦，可他早已不见了人影。

        也算意料之中，夏麦如果冒充自己亲戚的话，肯定是要避开父亲胡建邦的。

        “只是一个老师，”胡玉蓉改变了对夏麦的称呼，随口道，“找他问问路，想提前看看学校长什么样子。”

        “那你呢，爹，你怎么在这？”胡玉蓉问。

        胡建邦却不着急回答，只是侧了一下身，示意胡玉蓉向后看。

        只见他身后有一群正在施工的工人，忙忙碌碌的像是在铺设一条路。

        “爹这是？”胡玉蓉没搞懂父亲来这儿和这群工人有什么联系。

        “小蓉子，”胡建邦嘿嘿一笑，“这是爹为你铺的康庄大道，这个词没用错吧，这可是爹看电影时学的。”

        “你爹我没文化，只想着给学校送洋酒，可是人家不收，只说门口的路坏了，要是能把路修修，你当插班生这件事就妥了。所以爹就租了个压路机和施工队，想着早一天把路修好，你就能早一天上学。”

        胡建邦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一堆，直到后几句她才听懂，原来父亲为了自己上学用了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可学校的人分明就是在欺负胡建邦有钱。

        给学校修一条路的价格，都够一个村的孩子上学了。

        小的时候只感觉父亲风光，穿西装，蹬皮鞋，与那些下地干活的老农民不一样，体会不到父亲的辛苦，所以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

        可是她哪知道，父亲经商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是点头哈腰，面子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才换来的。

        就像学校那帮人，明面上对父亲客客气气，说不定翻脸就笑父亲傻。

        想到这，胡玉蓉委屈地替父亲哭了起来，她小步小步地跑向父亲，一头扎进父亲怀里呜咽道：“你是不是傻哩，爹，修路要花好多钱。”

        胡建邦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娃子不要哭，你好好念书，爹这钱花的就值。”

        “再说了，”胡建邦捧着她的脸，又豪气地说，“爹有钱，有好多钱，都够养小蓉一辈子了。”

        听到父亲的这句话，胡玉蓉破涕为笑，她现在感觉父亲能不能养她一辈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要读书，要努力养父亲一辈子。

        “走吧，爹请你去学校对面的凉粉店吃粉。”

        “爹，想吃两碗。”胡玉蓉撒娇道。

        “要不然爹把店给你包圆了？”胡建邦拍拍胸脯豪迈地说。

        胡建邦并没有陪她一起吃粉，他结了账后便匆匆回学校监工了。

        胡玉蓉一个人吃完了粉，坐了一会便感到无聊的很。她出门随便逛了逛，发现学校周围大多都是些书店，再不然就是些零零散散的唱片店和小吃点店。

        胡玉蓉对小吃店暂时失去了兴趣，不过她倒是挺想去唱片店看看。

        老唱片店都是常年开着门，门口用一个巨大的音响循环播放着几首新出的歌。

        胡玉蓉推门进去，与老板交谈起来，两人很是投缘，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上午，胡玉蓉一高兴最后又买了一大兜新出的磁带。

        从磁带店出来时，已经是午饭的点了，可吃了两碗凉粉的胡玉蓉却一点也不饿，所以她又推门进了一个书店。

        书店人还挺多，都是些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五一群地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些新出的杂志，或者港星的海报。

        胡玉蓉一个人默默地溜到角落里，随手拿起杂志。

        只是还没等她读完第一行字，就听到了一个尖锐且刺耳的声音就钻进了脑袋，“还真以为修条路就能考大学了，一个痞子想念书考大学？还不如去修个庙多拜一拜，痞子混混的头脑不行。”

        “张小梅，你小声点。”旁边一个女生小声的提醒她。

        “这么有钱，怎么不让她爹给她造个学校呢，真是搞笑，最看不起这样有钱又冒傻气的人了，哎哟……”

        张小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给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倾斜的身体一下子斜到旁边的报刊架。

        砰的一声，张小梅连人带书架一起摔到了地上，这一下动静不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一旁的肇事者胡玉蓉赶紧装作慌乱的样子，伸手去扶她，却又“一不小心”踩到她的校服。

        张小梅狼狈的倒在地上，大吼道：“你谁呀？你是故意的吧！”

        “骚瑞，骚瑞，”胡玉蓉念着她的塑料英语道歉，然后挑起眉毛对张小梅，“其实我这个人吧头脑不行。”

        “看出来了，”张小梅借机狠狠嘲讽道，“准确来说，在生物学上，你是小脑也不太行，手脚不利索。”

        被她这么一说胡玉蓉沉默地撅起了嘴，眼睛上瞟，慢慢摇了摇头，居然显得有些可怜委屈。

        “这你恐怕就要失望了，”胡玉蓉重新抬眼盯着她，刚才的温吞与胆怯一扫而过，眼神带着凉意，“我可是这个镇子打架最厉害的痞子，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

        整个镇上谁不知道胡玉蓉打架最厉害，号称镇上痞子们的老大。念书的学生就算是没见过她的脸，也一定是听说过她的名字的。

        “胡玉蓉，”张小梅有些心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胡玉蓉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也算是教训完她了，伸手把撞倒的报刊架扶起来。正想离开这书店，却又听见身后张小梅气急败坏的叫声：“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这些痞子是念不好书的，还不如让你爹给你找个男人早点嫁了。”

        ——“找个男人早点嫁了。”

        胡玉蓉的心狠狠一跳。

        前世的她就是听了父母和其他长辈的话，胡建邦给她找了个好男人，年纪轻轻的她便毫不犹豫的嫁了。可后来呢，她最终还是丧命在婚姻那低矮的围墙中。

        想到这，她突然感觉和年轻学生争这一时之快挺没劲的，因为她的目标是更远的未来。

        一个独立又崭新的未来。

        “小丫头，”胡玉蓉语气突然沉稳，“姐姐我不仅要念书，而且还要去中国最好的大学，不信你就等等看吧。”

        ——

        胡建邦的施工队效率果然很高，当天下午修完了路，次日一早胡玉蓉就去上学了。

        开学第一天，胡建邦还专门骑着自行车送她进的学校，他似乎是有些不放心，还专门与她的班主任交流了一番后才走的。

        班主任叫李奔，教语文，二十多岁，穿了身干净的半袖衫，说话倒也客客气气的。他让胡玉蓉领了新书后，便带他进了高二文科班的教室。

        李奔在上课前对胡玉蓉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后，便给她暂时安排到了靠后面的一个空位子上，这个空位孤零零的没有同桌，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座子，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胡玉蓉有些不情愿地从讲台往下挪，在移动的过程中，她看到了一张阴郁的脸，虽然隔着好远，但胡玉蓉依旧能感觉到他的不快。

        看着夏景明的脸，胡玉蓉在心理有了自己的小计划。

        语文课结束，李奔边收集着教案边习惯性的问道：“还有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下课……”

        “老师我有！”胡玉蓉毫不羞涩的举起手，大声喊道。

        李奔一愣，旋即恢复的平静，“小胡同学，请讲。”

        “老师，我缺个同桌。我学习差，底子不好，想找个学习好又热心的同桌。最好……”胡玉蓉眼睛一转，故意吞吞吐吐了一下。

        “最好，就像夏景明同学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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