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林孤风跟着歌女到了连着醉仙居，位于它后方的一排厢房中。

        七绕八绕，路过一个十几人的通铺，脂粉味纷繁杂乱，里面还有姑娘在梳妆，见有人来却也不惊，手上落眉丝毫不抖。

        终于到了，推开在尾端的一间小厢房，只窄窄放着一张床，一个小柜子。床榻边上就是梳妆打扮的地儿，上面堆满了胭脂水粉。

        歌女从柜子里找了一件平日里穿的素衣，拿到林孤风身上比划了一下，方道：“姑娘身姿妙曼，我比你高大些，若是套上我的衣裳，怕是挂不住。你且在这等上片刻，我去找姐妹借一件。”

        不多时，歌女拿着一件红衣裙前来，这件衣裳一抹就知道，料子是顶好的。

        只是

        林孤风穿上后，多少有些不适。

        她已多年未穿过女装，向来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如今着了这丝绸料子的长裙，一抬手臂便露出小半截玉肌，让人不适。

        歌女解下她的长发，用棉布擦拭，顺便还将铜镜对到了她眼前。黑发如瀑布一般铺在后背，有几缕弯曲着湿哒哒地落在脸颊旁，衬得那张小脸如瓷娃娃般可人。

        “好了，我们快些出去吧，等你的那位公子该着急了。”

        离开前，林孤风望着镜中长发散落的自己呆滞了片刻。恍惚想起多年前，师娘尚在时，她躲在师娘怀中，撒娇着要涂脂粉的情景。

        那时候，师娘将手指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笑着说：“等阿风从小娃娃长成小姑娘了，师娘就带你去市集上买最贵的胭脂回来！”

        如今小娃娃长成了大姑娘，却无人疼她，为她装扮。甚至于，她长这么大，都没有真正着过一次女装。

        “姑娘？”歌女又催促了一声，林孤风方收了思绪，快步出了去。

        跟着歌女的这一路，时不时都有人停下来看着林孤风，但她却昂着头，目视前方，并未对他人目光感到异样。心中想的是：这及地衣裙，走起路来真是麻烦，根本迈不开步子

        终于迈过最后一级台阶，掀开纱帘，又看到了赵修璟。

        他听到声音，挪过头，却看到林孤风正垂眸整理裙摆。

        着女装的林孤风看上去秀雅绝俗，有一股轻灵之气。桃腮带笑，气若幽兰，掩去了江湖戾气，转而竟有种温柔可人之感。

        他见过那么多妙龄女子，却无人及她。

        “酱肘子！”林孤风惊呼一声，看着赵修璟迫不及待道：“我们快吃吧，这样的美食珍馐，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淡淡一笑，为她递上乘好的姜汤，“先暖暖身子。”

        林孤风接过姜汤，正要喝时，发现自己身旁多了盆炭火。

        这一顿饭，林孤风吃得尽兴。直到月上枝头，两人才起身，准备离开。

        出去之前，赵修璟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直接越过林孤风的头顶，将她裹好。系上绳子之后，方淡淡一笑，“晚间风大，这衣服太单薄了。”

        她只觉得赵修璟的行为有些许奇怪，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裹着披风同他出了去。

        此时正逢花灯节，一出去便看到整条街道都张灯结彩，各处铺子前都挂着张牙舞爪的面具。

        京都每月十五上下几日，都会有一场花灯节。最开始时，是为给皇亲贵胄的闺中姑娘相郎君而开设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变成了所有人外出游玩的节日。

        林孤风站在一家摊子前，看中了一个鹿角面具，拿下来后在赵修璟脸上比划了一下，点头开心道：“甚是合适。”

        “这个我要了！”她买下之后，刚递给赵修璟，掌柜的就又送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姑娘，这个是两人一起戴的。”说着，还递上一条红绳，“将红绳绑在你和公子的手上，就不会被人流冲散了。”

        随后林孤风才知道，花灯节上有许多情人相约逛街，但为避嫌，会戴上面具，系上红绳。只是方才，她犹豫间，掌柜的已经为她和赵修璟绑好了。

        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领着赵修璟到了一处桥下，见周边没什么人，便举起手来讪笑道：“小璟，我们将这红绳解开吧。”

        赵修璟抓住她的手腕，沉吟道：“你不必多心，红绳亲友之间也会用。”说罢，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林孤风顺着往那方看，只看到一个娘子和自己的小娃娃也用红绳连着手。

        “倒是我见怪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只忽然间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土气。

        头顶传来温柔的触感，原来是他在伸手抚慰。“你何时会想这么多了？走，我带你去放荷灯。”

        这回，林孤风跟在赵修璟身后。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这般高大，能挡去她眼中的大半视野。

        河两岸飘散着荷灯，游人们立于河边，双手合十在祈愿。林孤风从赵修璟手中接过一个荷灯，蹲下身子，轻轻推入水中。

        “一愿天下太平，二愿师父安康，三愿遇到”她蓦地睁开双眼，瞥到了手上系着的红绳。若是能寻个如意郎君，一起快意江湖，或许也是极好的。

        此刻，红绳那头的人，正微笑着看她，仿佛他就是那个实现的愿望。

        林孤风慌忙站起，“你祈愿了么？”她问。

        “我向来不信鬼神。”他的回答笃定而有气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但也暴露了一个缺点，他是一个多疑而心思深沉的人。

        林孤风对人性的敏感度极高，她能感觉到，赵修璟身上所散发出不同于寻常人的气质。即便他对她是亲近的，但他在吩咐马夫时，语气都是上位者所呈现的。

        “你在想什么？”他问。

        林孤风想了想，还是未能问出，他为何不跟自己讲清楚身世。好在她也不愿意去深究这些，只当自己多了个贵人师弟，便是粲然一笑：“我该去找家客栈投宿了。”

        语罢，她飞快解开了红绳，“多谢师弟今日的款待！我们有缘再见！”

        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便是林孤风。

        她说出那句话时，大概已经在和他道别了。有缘？他向来也是不信这些。他一直相信的，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阿风。”赵修璟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天色已晚，你去我宅中歇息吧。这几日武林大会，各处客栈必然饱满，这个点怕是找不到住处了。城中那处宅子，还在修建，是我日后要搬进去的，暂时无人打扰。你若还当我是师弟，便住进去。”

        他这番话，既是为她考虑，也是在推着她上高台。若是她拒绝了，倒显得生疏了。又更何况是自家师弟，她没有一再拒绝的道理。

        又更何况，今日去了各处，处处碰壁。她还是缺乏经验，没曾想一个武林大会，能来如此多的人。当然，她也算漏了，举办地竟以人数过多为借口，不给参赛的江湖人士提供住所！

        “好啊！”林孤风爽朗一笑，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转身，却看到一个戴着牛头面具，身穿紫衣的姑娘正双手叉腰拦在他们面前。

        林孤风仔细扫了一眼这个装扮，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时候在醉仙居门前看到的那位姑娘么？

        但那人也只是狠狠瞪了林孤风一眼，便昂首阔步朝前方走去。倒是她身后跟着的李烽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他脚步稍放慢了些许，手便被红绳强牵了上去，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两人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被一群娘子追赶的顾信，问及缘由，原来是他一口气买下了全部的小橘灯，被人家追赶着要介绍自家姑娘。

        幸而遇到了赵修璟的马车，跳上车才甩开了那群娘子。

        赵修璟：“平日里，也没见他有这般凌厉的身手。”

        到了太子府前，顾信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二人叫苦连天：“我以后可不再做好事了，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当女婿么！”

        林孤风哈哈一笑，“你应该戴个面具，别人便认不出你来了。”说着，将自己手上拿的面具往他脸上扣。

        赵修璟拦住了她。他夺过面具，闷哼了一声，才道：“这是你我二人的面具。”

        顾信急忙前去推门，边推边想：殿下难道看不出来林姑娘这是在同我开玩笑话么？这醋意也太明显了！

        好不容易到了院子里，刚点了灯，还没歇上片刻，车夫急匆匆跑了过来，催促道：“公子，今日门禁时间怕是快到了！”

        花灯节期间，宫中门禁比平时晚许多。但也并不是随时都能回去，现如今他身份变了，只怕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

        便是唤来一旁的顾信：“你在这守着，护师姐周全。”

        他刻意咬重了师姐二字，林孤风这下便觉得，赵修璟对她这般好，肯定是念及师门情分。抛开那些不该有的私情，便要知道，师姐，那永远都是受师弟师妹尊敬的。

        “阿风，我先回去了。你不用多虑，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吩咐顾信来办。”赵修璟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几句。

        林孤风笑容可掬：“去吧去吧，我自己会安顿好的。”

        眼看着赵修璟走远了，她对着顾信一笑，慢慢合上了房门。门关上后，林孤风立刻奔到了那张大床上，一个飞扑黏在上面。

        “好软，好舒服！”林孤风翻了一个周身，四肢舒展，占据了一整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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