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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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夜风骤起，空气微凉，澳门这片土地却是一如既往的笙歌鼎沸。无数个“王海川”还在涌向这里，在这座梦幻之都留下足迹、钱财、乃至身家性命。
“lisa，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怎么了？王海川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酒店小花园一角，许馨安正在和lisa通电话。
“是，而且是很不对劲，整个人大变样，我甚至怀疑他全部身家都输没了。”
“全部身家？不至于吧！”
“你知道我今天是在哪儿看到他的吗？赌场大厅，如果他手里还有钱，怎么会在大厅里玩，以他的身家，为什么不去贵宾厅？”
小花园侧角是一处回廊，有个身影正靠在石栏上吸烟，却无意中听到了角落里的对话。
一根烟燃尽，对话声又飘来：“抛开债务违约的事不说，他再这样输下去，他老婆孩子怎么办，他公司怎么办？”
林陌成嘴角轻扯，心说已经杀红了眼的人，还何谈善终。
“那怎么办？那你们昨天说什么了吗？”
面对lisa的问题，许馨安苦笑道：“说了，他把我一顿大骂，说我跟着他，害他输钱了。”
重新点了根烟的林陌成眉峰一挑，他走到回廊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许馨安。
果然是她。
女人坐在台阶上的姿势很是随意，一手握电话，一手撑在身侧。她微微垂首，黝黑发丝从一侧垂下来，有种随性的美。
口中说道的，却是极其严肃的事。
林陌成不由想笑，一个把命拿出来的赌徒，被人像鼻涕虫一样的跟着，不挨打已算万幸了。他缓缓吐了口烟圈，收回目光，向酒店深处走去。
月光在他身后留下一片冷白，将小花园照出几分幽美，也将这个穷奢极侈的世界，照得魅力无穷，勾魂摄魄。
以至于有人在这里造梦追梦，有人在这里永劫沉沦，有人醉生梦死后一切皆如过眼烟云。
只是，这又是后话了。
翌日。
“花色！花色！”
一张百家乐的赌桌前，王海川两只浑浊无光的眼睛，在肾上腺素地刺激下，紧紧盯着荷官的手。
“老板，恭喜发财！”
“yes！！”
王海川收下荷官推来的筹码，眉飞色舞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今天的手气相当不错，短短几小时，手中筹码已翻了好几倍。
随着筹码上的面额越来越大，他有种预感，今天是他的吉日。
时间临近中午，赌场里早已人流如潮，许馨安在密密麻麻的脑袋中看见王海川的时候，他正双眼放光，摩拳擦掌。
当众被骂还不能还嘴的滋味让她长了记性，她这次不再靠过去，只在一旁远远看着。
可好巧不巧，就在她收住步子时，王海川头一抬，两道视线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在空中交汇，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尴尬。
“草！他妈的！”
就在那个瞬间，许馨安看见对方咒骂了一句，离开了赌桌。
她自嘲地笑笑，突然后腰被人狠狠撞了一把，她身体一歪，有人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包。
“喂！你干嘛！”
一个梳着小辫儿的男人仿佛脚下生风，一溜烟地跑出了赌场。许馨安在人群里艰难地紧随其后，可就眨眼的功夫，那小辫儿已不知去向。
赌场外，她叉着腰，喘着气，心头郁闷极了。心说澳门这个地方真是和自己八字相冲。
喘息未定，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赌场，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抢她包的人，十有八九是王海川叫人干的！
“啊——”
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赌场里传来了一阵嘶声裂肺的尖叫声。那声音在人群里陡然出现，听得人惊心动魄。
人群一下子仿佛失去控制，却又整齐划一的，向着声源的反方向急速后退。很快，一滩带着体温，稍显粘稠的红色液体，在地毯上缓缓扩散开来。
人群里陆续出现了喊叫声：
“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啊！”
“保安！保安！快救人啊！”
“呢个系楼上落嚟嘅？快啲报警啊！！”
许馨安回到赌厅时，刚好目睹了这一切。
不知为何，她突然心头乱跳，一股不详的预感包抄过来。她拨开人群定睛一看，王海川那颗毫无生气的脑袋，正泡在一大滩红色血液里。
“啊！”
她低呼一声，整个人被眼前场景惊愕到无法动弹。
她的猜测是对的。
无论是抢包的缘由，还是王海川要出事，她都猜对了。
人群还在骚动，内圈的人不敢靠近，外圈的人又想一探究竟。
也不知是被人潮困住，还是太过惊恐的缘故，许馨安的腿仿佛失去知觉，动弹不得。她什么都猜对了，唯独没料到先前那一面，竟是她与王老板的最后一别。
二十分钟前。
王海川看见许馨安的时候，刚好输了场牌。这个女人的出现仿佛就是一道不详之光，这使他顿然来了气。
毕竟，所有赌徒最忌讳的东西——就是扫把星。
他恼羞成怒地下了赌桌，往叠码仔手里塞了些筹码，让人好好“招呼”一下那个“晦气的女人”。
王海川见“扫把星”跑出了赌厅，骂骂咧咧地从一张赌桌换到了另一张。但他的手气就如泄了气的球，一下子瘪了。
另一个叠码仔凑过来，瞟了眼他手里的筹码，试探道：“老规矩吗？”
王老板在那一刻就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居然异想天开的觉得，翻身一仗，就在这最后一搏。
于是老规矩，一拖五。
一共三把牌，次次都终结在了桃花6上面，真是邪了门。
这次，早已身无分文的他，用一拖五的杠杆葬送掉了投资人的钱。
昨天他输掉的是自己的房子、车子和公司，而今天，他动用的则是别人的钱。最后一张桃花6被翻出来时，他突然耳鸣了。持续的真空感抽干了他身体里的血，他知道，一切都他妈的完了。
两天一夜未合眼的王海川，浑浑噩噩地上了赌场二楼。
那时的他仿佛瞬间失聪，耳畔再无嘈杂声响，人头攒动的花花世界似乎套了一层玻璃罩子。
他唯一听到的，就是自己那颗绝望致死的心跳声。
赌场二楼没有博彩项目，映入眼帘的全是美酒佳肴。他看着那些食客，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的脸，溢满绝望的眼里，满是艳羡。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男人，埋头苦干，白手起家，人至中年终于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却偏偏输在了一张赌桌上。
这一输，便是全部身家。
泪水渐渐顺着那双青色眼窝涌出来，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往下淌。可在赌场，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要说筹码，就连一声同情都换不到。
王海川仰头，看见了赌厅中央那盏巨大无比的水晶灯。眼泪虽模糊了他的眼睛，水晶灯的光芒却在这一刻耀眼极了。
他闭上眼，纵身一跃，人生中的最后时刻在那声巨响里戛然而止。
今早他还言之凿凿地说，今天是他的吉日，哪知数小时后，这一天就成了他的祭日。
地毯上的血越涌越多，那颗头颅在中央空调的威力下，失去了最后一丝温热。
工作人员立刻封锁了事故区域，许馨安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她手一捂，拔腿向外跑了出去。
尘封多年的往事，在她仓皇失措的步伐里扑过来。
大脑在那一刻失去了运转，她不知道要跑去哪儿，只剩两条腿机械地运动着。
“啪”的一声，一支打火机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许馨安跑的太快，撞到一人，并将那人手里的打火机撞飞出去。她恍恍惚惚收住脚步，捡起来时，发现打火机的盖头被摔裂了。
“不好意思，这个摔坏了，”许馨安一脸歉意的直起身。
她的脸上还有未消退的慌乱，以及新生的难堪，就在她抬眸的瞬间，打火机的主人眼前一亮，竟然是她。
真巧。
“不好意思，你看多少钱，我赔给你。”
“算了，不用了。”
林陌成接过打火机，语气十分淡然。
“不不，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
话至一半，许馨安蓦然住口。包都被人顺跑了，怎么赔？
“我我的包和手机刚刚被人抢了。”
她脸上划过一道狼狈，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忽然指尖碰到一个东西，她手一顿，掏出了落在口袋里的一张名片。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转账给你。”
许馨安担心对方信不过自己，客客气气地将名气递了过去。
林陌成接过名片，目光扫过“宏德集团”几个字时，不由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眼睛，多了分神采。
“我没有名片，要么给你留个号码？”
男人的脸隐在香烟燃起的薄雾里，神色不明，最后那一点尾音听着有些慵懒，却有种微妙的气势。
“好。”
许馨安点点头，她气息略缓，这才发现这人眼睛长的真好，眸若清泉，深邃清澈，连带着一双眉也英气十足。
她被这双眼睛吸引，愣了愣，见他叫住了一位服务生。
服务生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笔，递给了林陌成。
“出咗事，啱啱有人跳楼嘞！”
“啊？真系咩？喺边跳嘅楼？”
“系丫，喺赌场跳嘅，啱啱送上白车，估计唔得救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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