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相而生

数一数你们二人走过的楼梯，这里是高塔的最后一层，是塔顶。

        顶层灰尘遍布，入目是木色的地板，土色的墙壁和桌子上一盏已经枯了不知多久的油灯，就连空气都满是颓败的气息。

        这塔内的每一层都是富丽堂皇，即便是壁画那一层也是色彩鲜明昳丽，不知为何唯独这一层如此破旧。

        你的双脚在顶层的地板上站住的瞬间，没等你二人惊讶和思考，场景便骤然发生了变化——身边的土黄色逐渐被暗色替代，以你二人为中心，一道结界从四方起逐渐合拢。

        格瑞烈斩一转，飞跃出去，但瞬间结界就已经完成，在你二人头顶形成了一个高高的半圆形的穹顶。

        他无法触碰到顶端，于是又顺着重力落地。

        幽暗的空间，结界的边缘闪着蓝色的微光，丝丝杀意若隐若现。

        你们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互相转过身去，默契的将后背留给对方。你握紧了碧煞之刃备战，他手持烈斩在身侧，刀尖微抬。

        幽暗深色与暗红色被一条界限分明隔开，又丝丝交融在一起，空间仿佛割裂成两半。

        有两道身影在你们面前缓缓出现。

        在格瑞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通体黑色的人形石像，或者说是机器——因为它发出声音：“执行摧毁指令。”

        下一刻，他的头上发射出红光，那是精纯元力凝成的光束，就这样冲着格瑞席卷而来。

        格瑞起跳躲开。

        那道光束并不与你纠缠，它冲在地面上，变成火焰，裹挟着元力，再次向格瑞的方向冲去。

        红色光束的力量虽然强，但好在速度不是很快，格瑞可以顺利躲开。不知是不是为了增加难度，与此同时，机器身后有赤红色陨石凌空形成，一颗颗向格瑞砸去。

        一时之间，碎石、烟尘和火焰四起，元力光束交织不绝，这个空间被巨大的轰炸声充斥。

        第二个机器石像也出现。

        格瑞奋力抵挡，但总是在躲，不是办法。格瑞以手拂过刀身，刀尖发射出绿色的十字形的剑气，裹挟着元力，向它攻去。

        通天剑意与石像撞击在一起，石像却巍然不动。

        在你面前的身影此时也缓缓出现。

        他眉若剑锋，眼若星辰，鼻如高山，唇若红日。

        他发冠端正，衣袍猎猎，器宇轩昂。

        他抬手如仙乐祥云四起，覆手如天地乾坤开立。

        ——是旧神兮吾。

        兮吾和你，一高一低，遥遥相对。

        他神色淡淡，无悲无喜，就这样从高处睥睨而下，你们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开口。

        你眼神颤动，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他，会愤怒，会恐惧，会拔剑相见，会不死不休。

        而此刻，你来不及震惊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他，来不及感到被他封印后根本无法与他抗衡的恐惧，你的嘴角甚至只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苦笑。

        ——而另一边，格瑞已经苦战多时未果。

        虽然已经受伤，但格瑞不顾身上的伤痕，依旧握紧烈斩，以放弃了绝大部分防御为打法，不要命一般向前冲去。

        他要摧毁这机器石像。

        这么多年，他努力提升实力和元力，寻找真相固然最重要，但也不止于此，同样也是为了再遇到它，一定不会再是同样的无力抗衡的结果。

        但没想到再来一遭，他依旧对此无能为力。

        ——不，也不能说完全无能为力，只是机器石像他摧毁一只，便会有第二只重新形成站起，而这石像远程无法破甲，他不牺牲防御，便无法近身摧毁。

        这样的打法一次两次还可以，多次后，格瑞现在受的伤，已经无法再让他继续这种打法了……

        “这是已经记录在石板上的命运，谁都无法改变，一切都会被黑暗和谎言吞没，但你不在这命运里，为了守望一族，更为了创世神，你必须活下去，等待光明降临，找回一切真相。”格瑞意识模糊间，在耳边熟悉又陌生轰鸣的声响中，好像再次听到了父亲的话语。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他固执的努力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如果，如果能再看一眼，哪怕是他的背影……

        相似的画面在眼前重叠，但此刻他的前方空空如也，再没有记忆里为他撑开屏障的那个背影。

        也对，父亲，怎么可能在呢？

        他不是一向自诩清醒吗？又怎么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此刻分明生死攸关，稍稍分神一刻便会有性命之忧，但他现在却有些恍惚，心绪被其他的事所牵动。

        格瑞半跪在地上，脱力又重伤的他已经来不及抵挡这种元力红光。

        ——命运。

        是如此吗？

        守望一族的命运，便是在这元力光束下被尽数摧毁和消亡吗？

        他仰头、抬眼，视线里机器石像转身、聚力，格瑞直视着下一刻就要冲他而来的红色光芒。

        格瑞眼睛一亮。

        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看到了记忆里的父亲与面前人交叠在一起，但却单薄了几分的背影。

        他的瞬间思绪回笼。

        ……等等，我自己都没办法格挡的话，那你也——

        他瞳孔一缩，不管身上的痛意，尽管此刻半跪在地上已经无法站起，但他还是努力向前伸出手臂，就要把你拉走。

        可还是够不到你的衣角。

        光束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你冲去，将你笼罩在血红色的光芒中。

        不——！

        格瑞双眼睁大，双唇微张，但他却发不出任何音节。他的手臂僵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着，他无知觉的屏住呼吸，心跳也似乎停止了一拍。

        你像他的族人一样，在这种毁灭之光下灰飞烟灭。

        本应是这样，但你完好无损。

        面前为他挡住致命一击的少女背对着他，黑发因冲击力向后飘扬，在格瑞眼前拂过，鼻尖吸入的空气中甚至带着发尾冉冉的香气。

        你清脆的声音一字不差地清晰传入到格瑞耳中：“魔法攻击吗？我免疫。”

        格瑞绷紧的神经陡然一松，他放下手臂，眨了下眼，眉眼柔和下来，鼻尖溢出一声轻轻的笑意。

        尽管他脱力还未恢复，此刻无法站起，但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后，连带着体力似乎都恢复了很多。

        格瑞偏头看了看半空中那个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人，又把目光移向你——看起来那个人似乎没有攻击你的意思，是以你回过神后便注意到了他这里的情况，赶来挡下这一击。

        你转身蹲下，扫视了下格瑞，想查看的伤势——感觉应该是不轻。

        为了恢复速度，你向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他握着烈斩的右手手腕。

        他惊讶了一下，没有躲避，但整条手臂还是不受控制地绷紧。

        想躲还是能躲开的，挣脱也是能挣脱开的。但他随后感觉到自己那些因逐渐愈合有些发痒的伤口之后，马上就明白了你在做什么。

        她背后的红光依旧笼罩着她，但她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格瑞的发梢微动，蓝紫色的眼眸闪了闪。

        他垂眼，凝视你握住他手腕的手，认真看着你手掌中溢出的治疗术的莹莹光点，也认真的看着你。

        他不知是来自你掌心的温暖，还是来自你的治疗术，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仿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这些光点就像是这幽暗空间中唯一的光芒，也照在他的身上。

        入目皆是光。

        四周轰鸣之声如雷贯耳，红色光束犹在，但他此刻却觉得很宁静。

        他的双目如浩瀚银河，盛满宇宙星辰，认真看一个人时，好像天上地下与世间万物，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的影子。

        你抬眼看向他，却发现格瑞好像在……溜号？

        “现在怎么样？待会儿我掩护，你攻击。”你对格瑞说道。碧煞之刃中储存的元力已经在对战长矛中枯竭耗尽，是以你也只能做到掩护。

        “我知道了。”格瑞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一片澄明。

        他点头应允，你便为他挡住冲击来的元力光束，他以烈斩斩下这些机械石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觉得他出剑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招式也凌厉了不少。

        石像和人影无相而生，

        希望也无相而生。

        石像消失，陨石也消失，你们解决了一大难题，但还有一人，他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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