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现在是凌晨二时四十五分，街区除了佐野家的灵堂外再无光亮，有三个路灯都坏掉了，委员会还没来得及修缮，此刻最靠近路口的灯柱下时不时有个闪烁的红点，而以此处为视角能够看到佐野宅隐隐散发的白炽灯光芒。

        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形一动不动，香烟尖端的火光时隐时现，就在快要烧到滤嘴部分时，他任它掉落在自己足边，用鞋底碾灭了燃烧的可能性。

        静默的深夜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开口：“想进去就进去啊。”

        谁？！不能说他大惊小怪，而是对方根本连脚步声都没有，换做平时的他也不可能无知觉任由谁靠得如此近。如果对方想取自己性命，刚刚脖子就已经断掉了，他后背上生出薄薄一层冷汗。

        他转过头，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眨了眨，恍然道：“是冬一啊……”

        难怪黑川伊佐那没听出来，她刚刚那句话仿佛是大型机械久未上油的关节发出的杂音，她又低声咳嗽了几声，重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想进去就进去呗，没人会赶你走的，伊佐那，真一郎哥哥待你如亲弟弟一样，万次郎和艾玛也……”

        “别提那个名字！”瞬时他意识到自己过度反应了，连掏烟的手都直接停住，只好问能解救此刻氛围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源冬一指了指旁边的房子说：“你站在我家门前抽了一个小时烟了。”

        “兜风太累了。”这理由简直比果冻还立不住，随后冬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你没事吧？”

        “吃了药，咳咳——”完全不是没关系的程度，她咳嗽起来像是沼泽在咕嘟咕嘟冒泡，“你藏到角落等我一会儿。”

        说着自顾自踏出黑暗的范围，黑川伊佐那一点点看着她走进光亮的范围。冬一在玄关换鞋边用力呼吸边扶额想，她前世一定是个恶人，比《地狱变》更糟糕的那种。可疯狂运作几近发烫的大脑却在看到真一郎的遗像时停滞，她叹了口气坐到深夜里不发一语待在灵堂里的万次郎身边，虽然切实待在他身边，但冬一总有种他的灵魂已被带走的错觉。

        出人意料，先开口的是佐野万次郎：“场地为一虎做了辩护。”

        “……人都有私心，”目前冬一只能如此解释，然而想到羽宫一虎，她的愤怒不比现在已经将情绪隐藏起来的万次郎少，只好别过头，“你饿不饿？”

        “我想吃苏打雪糕。”

        “自己去买，现在隔壁商店街的便利店还开着。”她递给他一张纸钞，没再补充些安慰话，那都是徒劳无功的，谁能替代死人说话，谁又能代替死人说出原谅的话，她的指尖碰到了对方的掌心，能感觉超出常规的温度，“我想吃草莓味的。”

        源冬一的确在发热，而且症状已经持续了两天，吃了药降下去的体温只能维持两三小时。高热下眼眶红彤彤的，外围的黑眼圈却又很重，佐野万次郎起身，在冬一也跟着站起来前摸了摸她的头，“吃完就回去睡吧。”

        也许是因为有私心对万次郎隐瞒，又或许只是烧坏了脑子，冬一摆摆手道：“睡不着的到底是谁啊。”

        被唤进灵堂的人恭恭敬敬上了柱香，黑川伊佐那颜面上并无笑意，很难说源冬一有所图，更确切来说反倒是远离他们这些人对她而言比较幸福。所以他更加难以理解冬一的初衷，挑眉俯视着对方说：“你觉得伪善能为你自己带来什么？”

        被定义成伪善也不恼火，源冬一只是看了眼时钟估量万次郎还有多久回来：“你想进来，我也不希望起冲突，伪善就伪善吧……咳、咳咳——明明有简单的方法，却一定要选大家都会痛苦的路，在我眼里才是活得不聪明。”

        生着病源冬一依旧是比黑川伊佐那更擅长诡辩的人，她扶着头一点都没意外对方散发出的不快，换做谁被说笨都会生气吧，但冬一自认说的是实话，伊佐那自认无理取闹说不过她，便揶揄道：“你是担心我把你的小男友宰了吗？”

        “如果你和万次郎真的打起来，”因为喉咙痛她语速慢吞吞的，“会死的是你，伊佐那。”

        不知为何，这点上源冬一出奇笃定。

        与送进少年院的羽宫一虎不同，场地圭介并没有受到太多追责，更多的是受到心理方面的折磨，在他跪在mikey面前道歉时其实更希望他能狠狠给自己一拳。太卑劣了，这样的自己，即使真一郎的死并非出自他手，想要以歉意得到受害者的弟弟的谅解，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然而佐野万次郎抬起的手，就在身边人都不发一语的场景下，落在了场地的肩膀上。被原谅了，令人惶恐地被原谅了，即使寻常表现得多么大大咧咧，场地仍旧对此毫无实感。

        他仍与mikey隔着透明的橡胶墙，然而场地圭介那颗只擅长打架的脑袋，没有想过这道墙是他自己潜意识与他们拉开的距离。

        终于，他又拿起手机，一如数周来一直做的那样拨出号码，然而对面本应无人接通的提示音不知为何，从昨日就持续着关机提醒。场地只是又拨了一次，是的，最简单的莫过于直接询问他身边的mikey，因为对方总跟在他身后，但打架勇敢不代表在别的事上拥有相同的勇敢。

        佐野万次郎打算问问看冬一在开学当天需不需要自己送她，他用的是家里的固定电话，接连两通都没能接通时那股失去什么东西的恐惧再次以微妙的模样闪现。

        与源冬一这种缺乏家庭共感教育的电视儿童不同，万次郎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难能可贵的，则是他拥有同样高贵的真诚。

        冬一的家真的很近，所有窗子都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很不习惯地敲敲门，又去拨弄一层的落地窗，然而行动派是学不会气馁的，他稍微退后几步观察着整栋房子，只有二层的一扇窗户微微开了缝隙，刚好踏着排水管可以登上这扇窗子下的屋顶。

        所有的行动中，居然爬屋顶才是最简单的那个，万次郎紧抓凸起的窗棂向室内唤道：“冬一？”


　　https://www.mswu.cc/93226/93226032/1392162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w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