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说完这句，晴世就灵活地站起来，将战斗时沾在自己身上的灰尘轻轻给掸去了，还活动了一下手臂，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她最后的动作才温柔了一点，但此刻见根本没受伤的里梅并不立刻起身，晴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体贴的客套话，她毫不客气地问。

        “果然还是将那个球留给你好了，你要再在地上打几个滚吗？”

        里梅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紧紧将嘴抿成一条线，听见她的话才缓缓撑起身子。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咒术师，他在她身上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宿傩大人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为什么会……虽然也有自己轻敌的成分在其中，但她的实力恐怕的确是胜于他一筹。身为战败者，他的表情不太好看，但只是垂眸冷静地说，“是我输了。”

        “虽然我很弱，但看起来好像比起你还是要强一点的？”晴世微笑着望了他一眼，将为了方便行动而捋起的袖子放下就回屋了，两面宿傩则没有再说话，也许他根本就懒得看这场战局最后的结果到底怎么样。

        晴世先前就考虑过，两面宿傩大概是能够看出她术式的运作原理的，但里梅对此肯定还不清楚，如果不是她提前就已经收集过他的信息，这次她说不定真的会翻车，能够在里梅面前装高手也只是打了彼此间信息差的优势，否则晴世是不会直接莽上去的。

        最终选择要铤而走险，确实是有希望这样能让他们相处起来更融洽一点的想法在其中，更多的还是她想要试探出里梅的实力到底如何，但里梅似乎因为她在和他打起来之前说的那些话而耿耿于怀，别扭地将自己的败北当做没有资格再讨厌她。因此很意外的，他们的关系在那之后就变得融洽了很多。

        说不定她其实意外是个认死理的女孩子呢，晴世暗地里这么感慨过，她本来并没有想过他会因为自己比他强就慢慢开始接纳她，而其实里梅要是想继续讨厌她的话，晴世也不会太在意的，但要是现在才去和他说“继续讨厌我也没关系”，那孩子说不定会以为自己被她戏耍了，干脆就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里梅，为什么你会跟着宿傩大人呢？因为他很强吗？”在紧张的关系缓和后，她终于能够蹭上饭了，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在制作宿傩特供料理外，里梅制作普通的料理也很有一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她托着下巴坐在旁边，看对方将活用咒术逮来的小野猪迅速处理好片成片。

        “……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里梅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利落。

        “是我自己想要问问看，你就当是出于好奇好了。当代的术师好像大部分都是很反对他这样肆意妄为的吧？”她边向里梅提问，边分出神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熟练地用发带绑成适合行动的高马尾。由于头发太长，缀在脑后还是有种沉重感，很对不起辛苦留长头发的原来的那位公主，但之后还是剪掉好了。

        “只是那群守旧的术师不愿意承认宿傩大人的力量而已。”里梅没有看她，顺手将处理好的肉类食材下锅，他的话里并无对其他术师的怨怼，只有少许对于自己可以跟随两面宿傩而展露出的自豪感。

        ——在那天之后，两面宿傩就基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和里梅独处，也许他有的时候甚至并不在宅邸中，但这点晴世只能通过身为御用厨子的里梅有没有单独去准备菜肴来判断…她是真的一点也搞不明白两面宿傩，本来她是抱着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的心思留下的，但现在看来，这位性格恶劣的诅咒之王真的会透露给她什么的可能性并不大，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里梅，你未来肯定会成为一位贤妻良母吧，同时又是他可靠的部下，我想宿傩大人一定非常中意你。”在里梅将炖煮好的肉盛出来后，出于对辛苦做饭的里梅的感谢，晴世下筷前先礼貌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称赞她。旋即她就看着听到这句话的里梅脸色骤变，从眉尖到嘴角都显露出羞愤的神情。他又一次秀气地蹙起眉头，相当不愉快地说，“还真是个愚钝的女人。你难道到现在没有发现吗？我是男性而非女性的这件事。”

        晴世：…………

        当时她脸上就是写满了猝不及防，有她这么多天的表现摆在那儿，晴世实在是接不住这句话，拉不下脸来强行说自己没认错，她只好瞅了一阵里梅那双漂亮柔美的紫色眼睛，乖乖闭上嘴保持沉默了。如果他是男性，那自己以前对待他的处事方式，包括之前和他打架那一次——她几乎是坐在对方身上了，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过分，有可能伤害到他的自尊了？晴世迟疑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上次压在你身上，那个，对不起……？”

        “我才不想听你的道歉。”里梅这回像是真的因为她奇怪的误会而有了怒意，他生硬地丢下一句话，扭过脸就跨出门，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晴世眨眨眼，自己也觉得这种情形有点尴尬。在等待了两秒后，她才捧起屋舍内本来就备好，现在装满了炖肉料理的木碗，吃了一口里梅刚刚准备好的料理，自言自语道，“但你的手艺真的很好啊，这句我不是在撒谎……无论如何，多谢款待。”

        还站在走廊上的里梅嘴里轻哼了一声，这回才真正转过身走了。

        ……

        晴世再次见到两面宿傩的时候，他白色的女式和服上又溅到了一些血迹，还是鲜艳的红色，看来他这次回来的速度很快，又是才在某个地方打完架吧。

        像两面宿傩的爱好这样的私密消息，自然不可能也跟着记载在历史资料上，但晴世在问过里梅几次后，也得知了两面宿傩独自出门基本是为了挑战有趣的对手，或者拿一些琐事打发时间，所谓的琐事……基本就是像之前应下她父亲的邀请那样，他偶尔会同意某个地域的城主或者领主的邀请，这些人总是在恐惧着他的同时，又试图用一些他看不上眼的好处指使他去代为做事。

        “当然，还有那些容不下宿傩大人的平凡术师……被称为咒术师中的御三家的几个古老的家族，他们已经针对大人行动过几次了。”

        行动可想而知是没有成功，看来派出的御三家术师是直接团灭了，对于两面宿傩在这个时代的咒术师中压倒性的实力优势，晴世也只能啧啧慨叹，就是不知道两面宿傩和强到突破了世界定下的壁垒的五条悟，究竟谁的力量更胜一筹。

        “两面宿傩。”而在里梅为他准备晚饭的间隙，晴世第一次主动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搭话，她没有像在里梅面前那样对两面宿傩使用敬称，问出来的问题也言简意赅……或许有点莫名其妙,她问，“你认为现在的我是什么？”

        坐在房间中的两面宿傩闻言只是将四只手分别张开又握紧，不仅没有在意她在自己面前不再使用虚伪的“宿傩大人”这个称呼，反而大笑起来，就像是真的被她的问题给逗乐了那样。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晴世的面前，一手卡在她纤细的腰部将她送向自己的方向，另一只手卡在她修长的脖子上，又托着她小巧的脸颊强迫她抬起头。晴世看起来像被整个圈在身形高大的两面宿傩怀中，但他凑在她面前说出的暧昧语句里却渗透出几分森森的杀意。

        “竟然向我寻求答案……这一点实在是勇气可嘉，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的手也在慢慢掐紧，那天两面宿傩应该是看到了她和里梅的战局，才选择用这种方法来嘲弄她，不同的是他的手并没有及时松开的意思，“——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无论是哪里都太局限了，我看着只觉得无趣啊。我说，你再努力一点吧！让我看到更多…在那之前要我暂时容忍你的这份愚蠢倒也无妨。”

        晴世直直地注视着两面宿傩，和她的冷淡相差甚远的是，在她脸上已经漾起了不自然的红，缺氧使生理性泪水翻滚着掉出眼眶，在她眼里也氤氲着蒙蒙的泪意。两面宿傩随意擦去那些顺着脸颊落下快要淌进他手心的温热液体，饶有余裕地欣赏她这幅不堪但又颇具风情的姿态。

        晴世阖上眼。氧气的匮乏让她头脑发昏，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依从本能，尽力去完成喘息这个动作，好从空气里汲取到需要的物质避免即将到来的死亡。她的生命此刻正在枯竭……在这个事实面前，晴世还是没有产生任何类似于恐惧的想法，起初她觉得这从理论上来说很奇怪，但很快她又想到这好像也无所谓。再次睁开眼时，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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