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什么碎掉了

海格靠一己之力将霍格沃茨装点得充满了圣诞氛围，冷杉树，檞寄生，还有巨大的雪块，我们学院的一年级正在从里面爬出来：“太没有公德心了。”

        幸亏海格没听见这句话，他还在因为六年级没人选他的课而难过呢。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圣诞宴会邀请的人不多，每人都可以带一名自己的朋友来。哈利，赫敏和金妮算在其中，布雷斯也在名单上，还有一个我不太喜欢的麦克拉根，外加一个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梅林达波宾（她家开着巨型连锁药店）。

        就算我自己可以混进去，也简直想象不出这些人里谁会愿意邀请德拉科。没人邀请他，我就没法制造和他单独聊天的机会。

        我按着二楼的围栏，脑袋靠在两只手上，突然有点想笑，这情景就跟我们想办法看到小龙似的……海格弄回来的小龙，那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来着？

        但这次是为了确认德拉科手腕上有没有黑魔标记。我的笑僵了一下，看见潘西和德拉科正走进一楼大厅，边吵嘴边互相把对方推到檞寄生底下。

        潘西说：“韦斯莱的榆木脑袋开了窍，才扑中这么多球，要是你在，他们肯定赢不了，德拉科……”德拉科看起来很受用。

        为了防止被他俩看见，我一点点蹲了下去，躲在栏杆后面，在想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要的都太多了。

        “韦斯莱家从上到下都是群废物，像他们那样的穷酸人家，长大不是势利眼就是守财奴……”德拉科轻蔑地昂着他的脑袋，声音在到达二楼之后停下来，“哼，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从地上站起来。

        穷是一家人挤在破屋子里，轮着用旧课本，还是被当成一件工具，分不清爱和虐待的区别。你真是从来没变过，我是不是对你的期待太多了？

        “不要再这么说韦斯莱家，”我说，“我不喜欢。”

        德拉科扑哧一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才是应该看看自己的样子吧？”我平静地反问。

        “段里，你是个叛徒。”

        “我从来都没有属于过谁。”

        “好啊，我也不属于你，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跟你喜不喜欢没关系。”

        我们此刻站着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天然舞台，看完球赛回来的同学们微张着嘴巴，站在大厅里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我什么话都没再说出来，点了点头算赞同德拉科，转身走开了。

        “他重视我！”德拉科突然在我身后使性子般地喊了一句，就像是故意要惹我发脾气。

        “你会被他玩儿死。”

        麦格教授没想到我会过来，更没想到我会说“怀疑同学中有食死徒活动。”

        “好吧，卢克伍德，”她戒备地看着我，“你是指哪一个，或哪一些同学？”

        “德拉科，德拉科马尔福。”

        “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我认为学校应该在事情不可逆之前出面干预。我是指邓布利多教授，请您及时通知他。”

        “事实上，波特同学已经向我们反应过这个问题，”麦格教授耐心地俯下身子，“但是，我们不能在没有证据之前，无故干扰任何一名同学的正常学习生活，校规……”

        “麻烦您再向邓布利多教授提一次吧。”我一板一眼地把双手叠在身前，在麦格教授的注视下微微颔首，“证据我找。”

        没人喜欢我这个样子，弗雷德常常评价说我规矩得吓人，安舍笑话我像在演宫廷电影，罗恩觉得“请”和“您”都让他起鸡皮疙瘩，乔治总是提醒我没必要坐得那么板正，没事儿就该出去跑跑。

        外婆说，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当恐惧和愤怒太多，不去想，不去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冷静下来，硬着头皮机械地处理好最糟的事，什么都会过去。

        必须把德拉科从伏地魔的游戏里推出去。

        格兰芬多在餐桌旁庆祝，乔治和弗雷德离校以后，罗恩成了那个从厨房给大家拿更多蛋糕的人，现在他被魁地奇队员们举在空中，唱着“韦斯莱是我们的王”一路从屋前欢呼到屋后。相较于脸色惨白，一脸不忿的斯莱特林，格兰芬多们可显得太热闹了。只有赫敏看起来很不高兴。

        “赫敏。”在看见我之后，她马上从刚才的情绪化里脱离了出来。

        “嗨，段里，你怎么不吃晚饭？”

        “斯拉格霍恩的圣诞宴会，你找到同伴了吗？”其实我不抱她邀请我的希望，只是想向三人组传递“我要干预”的信号。

        “没有！”赫敏忽然大声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段里？我想不出还有谁，哪个——更值得邀请！”她在这过程中瞥了三次罗恩，而罗恩似乎没注意，很快活地任由一个女孩儿抱着他的胳膊。

        “好啊，我非常乐意。”我对她笑了笑，她没看见，还在愤怒地瞪着罗恩。“赫敏，其实……你邀请个男孩儿效果会更好。”

        “什么！噢……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猛地转回头，脸颊霎时红了一片。

        “怎么了，难道他会傻乎乎地认为你真的没有吸引力吗？”我看着她棕色的眼睛，渐渐放轻了声音。

        “嗯，可能吧，但我想不出……”赫敏局促地抿了抿嘴。

        “你可以邀请德拉科。”

        她吃了一惊：“不！”

        “你只需要给他一张邀请函，不必真的和他说话。你们不是怀疑他是食死徒吗，斯拉格霍恩讨厌食死徒，他会替你们逮住他的。”我诚恳地看着赫敏，不让她从位子上离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靠近我问：“你不维护他了？”

        “伏地魔的党羽没一个有好下场……如果德拉科现在被发现，邓布利多还有可能保护他……”我几乎是俯在赫敏耳朵边上了。

        赫敏在思考，那是段很难熬的安静。“不，我不会邀请德拉科。我想斯拉格霍恩教授不愿意他去是有理由的。而且，如果他真是食死徒，我也不相信他会接受邓布利多的保护，他们家族至少自他父亲就是了，如果他因为败露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这很得不偿失。”

        “他只是狂妄自大，他不会真做什么出格的事的！”

        赫敏叹了口气：“你还是在维护他。段里，我邀请你，我希望你和哈利能借这个机会好好谈谈，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再把对方当作仇人。这件事最好从长计议，不能打草惊蛇。”

        “……好的，”我低下脑袋，重新站直身子，“谢谢你的邀请，赫敏。”

        她递了一杯格兰芬多桌上的果汁给我，我拿着它直接走出了大厅，一屁股坐在了通往花园的台阶上——不相信他会接受邓布利多的保护——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为什么？

        在食死徒中间长大，从小受到权力和野心的熏陶，为家庭带来不尽财富的父亲即是绝对权威，所以父亲追随的就是我要追随的？

        我又真的有站在德拉科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过一次吗？

        如果两年前拉文会自杀，我凭什么肯定德拉科坦白就能全身而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雪花开始卷着凉风往下吹，校内的桥那边有几个学生在放烟花，明天学校就放假了，韦斯莱夫人从来没忘记在圣诞节邀请我到陋居去，她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像乔治说的那么喜欢乌鸦图案。似乎万物光明，一切风平浪静。

        但总有个声音在绝望地念叨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比一般教师的都要大，天花板上挂着翠绿、深红和金色的帷幔，中央有个装满小精灵的金色华灯，我觉得用曼陀铃伴奏的歌声显得非常业余，但那群脑袋上笼罩着烟斗的青色烟雾的老男巫们听得正高兴。

        哈利一直被形形色色的人簇拥着出不来，赫敏去拿蜂蜜酒，我从古怪姐妹的乐队中穿过去，躲开那些正热衷于对女孩儿抛媚眼的青少年，又谢绝了特里劳妮教授帮我占卜的好意，终于靠在了角落里的窗户边上，冬季的冷气一丝一丝从玻璃板外透进来——我松了口气。

        “你好香。”

        我被吓了个激灵，注意到阴影里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看不太明朗，但能发现他的黑眼圈特别突出。

        “你好，我是血尼。”接着一只修长纤细的大手从阴影里伸出来，白得毫无血色。

        “段里。”我故作冷静地跟他交换了名字，然后用指尖握了握他的手，简直冰得刺骨，让人怀疑没有一滴血能在他身体里流动。

        “段里，你的颈动脉真漂亮。”他由衷地说。

        “哇哦。”我也由衷地睁大了眼睛，确信自己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活的吸血鬼。

        “来吧，哈利，来见见我的朋友血尼——你听说过埃尔德沃普尔的《血亲兄弟：我在吸血鬼中生活》吧？我正是它的作者，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写一本《哈利波特传》，梅林在上，你会赚多少钱啊！”

        人头攒动的观光者们随着哈利移动，我同时发现了被斯莱格霍恩紧紧勾着肩膀的——满脸不情愿的斯内普。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我试图把手指从血尼的大手中抽出来，但他就像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滞重的眼皮一眨不眨，好让目光始终停在我身上。可能跟吸血鬼聊天是挺好玩儿的，但我不想把整个夜晚都浪费在挨斯内普的骂上，最后我不得不对血尼默念了一个力松劲泄，他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是没有追上来。

        有什么碎掉了。

        我顺着大部分人的目光看过去，费尔奇站在门口，双手锢着一个男孩儿的手臂……德拉科！他竭力挣扎着，皮鞋踏在刚打坏的酒杯上。

        “教授！我发现这名学生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徘徊，他声称是受到了您的邀请……”

        “行了，没邀请我，我自己闯进来的，高兴了吧？”德拉科恼火地甩脱了费尔奇的手。

        “不，我不高兴！”但费尔奇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展露着喜悦，“你有麻烦了，邓布利多先生明确说过晚上不许乱跑！”

        “不要紧，不要紧，想参加圣诞宴会不是什么罪过——”斯拉格霍恩似乎想叫费尔奇的名字，但是又忘了他叫什么，于是只是对他笑了笑，“下不为例，德拉科，你可以留下。”

        德拉科痩削的脸上整理出了笑容，以感谢斯拉格霍恩的大度。

        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我甚至能找到他肩胛骨清晰的弧度，这可是冬天。还有他的黑眼圈，几乎快比得上刚才那只吸血鬼。

        “我有话跟你说，德拉科。”斯内普先我一步开口，于是我放下了刚抬起的手，“你跟我出来。”

        “借过。”我想都没想就钻过挡在前面的人群，竭力跟在他们俩后面。直到那两个影子在最后的转角处消失，我才从阴影里跑过去，一间一间循着教室听。

        “不能再出纰漏，德拉科，要是你被开除——”

        我在最后一间教室里找到了斯内普的声音，于是跪下来从前门爬到后门，小心地不发出声音。

        “我又不傻，我只是不想你插手。”这是德拉科。

        一只手从后捂住了我的嘴——我的拳头在离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半英寸时停下来，哈利拼命打着手势，示意我钻到他的隐身衣里去。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想帮助你，我和你母亲立过牢不可破誓言保护你，德拉科——”

        “看来你必须打破了，因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这是我的工作，他给我的，我正在做，只是需要时间。”

        “你的计划是什么？”

        “那跟你没关系，我已经有足够的帮手了——不，不是高尔和克拉布，比他们更强，更厉害的帮手——我没告诉段里，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看！”

        “小声点儿，这是一场对成功非常关键的戏，德拉科！如果我不会演戏，你想想我这些年会在哪。我知道你父亲入狱让你心烦意乱，你现在说话完全像个小孩子……”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抢我的功。”

        一阵脚步声，哈利慌忙拽着我往后撤，后门打开了，德拉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紧接着斯内普跟出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回到宴会去了。

        “听见了，斯内普要帮马尔福，他俩是一伙的……”哈利收起隐身衣，使劲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还蹲在地上蜷成一团：“他肯定骗德拉科的。”

        “明天，我要告诉韦斯莱先生这件事……”哈利做好了打算。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我好像没有跟哈利道别，也没有再去找赫敏，我甚至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念口令。

        那天晚上，休息室特别特别地吵，就好像有人把斯拉格霍恩的宴会凭空搬了过来，歌声滋啦滋啦格外刺耳，人们的哄笑和寒暄也搞得我根本睡不着。我用被子包着自己的脑袋，对墙壁和门施了好几个隔音咒，但那些噪音就是无孔不入，越来越杂，越来越高，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当我忍无可忍地推开宿舍门，愣住了。

        休息室黑漆漆的，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静谧的水波光淌过那张旧沙发，淌过我的影子。所有噪音只剩下一句绝望的念叨：来不及啦，来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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