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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道人


  小镇上新来了一个背木匣给人算命的年轻道人。

  那道人不知从哪借来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支起一方算命卜卦的摊子就坐在小镇中那颗柳树的下面。那道人看年岁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面庞俊俏。只不过,有一点让人很是为他感到遗憾,那便是这年轻道人居然是个瞎子。

  道人并非是双目紧闭,而是双眼睁开,那双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眸子布满了灰涂涂的影子,应当是什么都看不到,又似乎是什么都看得到。

  他就那样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旁边好心人给他上的一户二遍润壶的茶都不曾去喝。只是那样坐在那,等下一个来卜卦算命的人前来。

  住在筒子巷深处的读书人今日换了一件浅淡灰色的衣服,手中的折扇仍是那一把象牙白的白纸扇。一旁的侍女碧鲻换了条绿色罗裙,头顶上扎了一根青色的发簪。她似乎是极喜欢青绿色的颜色搭配,这侍女和一般的侍女是不一样的。家中的公子很是愿意在这侍女身上花费些银子,家中遗留的百两黄金在读书人的挥霍下已经是花了七七八八,但好在读书人可以替人写一对春联,题一幅字来赚钱营生。

  这读书人题字写词不要银两铜钱,只是要胭脂水粉。

  柴施走出门去,侍女跟在后面。

  出门时候,柴施瞥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木门,他默默摇了摇头。

  隔壁的牵羊少年大抵又是牵着羊离开了院子,他的一生大概就是这般的平庸无奇,只和一头山羊为伴,每日穿梭于青草树木河流之间,品尝着风雨带来的艰辛味道。读书人很是好奇外面的大千世界是否也有这牵羊少年一般的人物,生于苦难平庸之间,且自甘愿存活在这苦难平庸之间,便是这一辈子生于泥潭,也甘愿死于泥潭,任凭身体被泥潭给牢牢抓住,不愿挣扎,因为越挣扎,便陷的越深。

  读书人带着侍女转身离去,他掂了掂袖子里的银两说道:“今儿带你上锦绣巷买几件衣服和几样新到货的胭脂,听说那新到的胭脂颜色品相极好。”

  身后脸上不施一物便已经是莹莹圆润的侍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对这个甘于在自己身上花费银两不心疼的公子,这侍女自然是感恩戴德了。

  福羊镇上的铁匠铺子里的少年已经有五天没有离开过屋子了,他整日整日与那方铁石为伴,手中所握的打铁锤已经从几日前二十四斤的铁锤换成了二十八斤的铁锤,挥舞的力量已从前些日子宁铁匠所说的蚍蜉之力变成了如今的蚁虫之力,打铁挥舞的频率也日渐加快起来,每一次落锤到铁石上震荡出来的火星呲呲喷响,高温炙烤的发白的铁屑将少年的衣服烧出不少的窟窿小眼。

  每每当少年提起铁锤的时候,那名叫宁桦的小丫头便蹲在后面,大口大口吃着糕点。这是宁铁匠每日都要买回来的糕点,足足有十五斤之多,堆在桌子上成一座小山。少年起先以为这些糕点是留给铁匠和铁匠女儿,甚至还可能分给他一份的糕点。可是这些日子他才知道,这十五斤糕点还不够铁匠女儿一个人吃的。

  这模样圆润可爱的小女孩,一旦蹲下或坐下或站着开始发动嘴巴吃起糕点,便如同一只小貔貅一般停不下来,直塞的两腮圆鼓鼓的才会停下来一会细细咀嚼吞咽下肚才会继续狼吞虎咽如貔貅一样。

  少年看的入神。

  那狼吞虎咽的女孩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着她吃东西,原本奋斗着咀嚼的小嘴巴慢慢停了下来。她站起来昂着头看向那高大的少年,粗鲁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她将一块糕点举起来冲向高大少年:“给你吃。”

  姚燊摇了摇头,师傅宁铁匠特意嘱咐过他,在这铁匠铺子里除了尊师重道之外,便要尊吃,给你吃的才能吃,不给你吃的便不能吃。尤其是小女儿宁桦的糕点,便是她给你吃,你也不能吃。

  姚燊刚刚拒绝,宁铁匠便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高高举起糕点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手中拎着铁锤的高大少年,微微顿了顿说道:“你拿着吧。”

  高大少年这才弯腰小心翼翼用粗糙肮脏的大手拿过了小女孩手中的糕点。

  小女孩宁桦忽然说:“爹爹,我想打铁。”

  宁铁匠默许。

  正在这手中拿着糕点的高大少年疑惑,一个不过才三尺高的小姑娘要提多大的小锤锤多大的小铁石的时候,只见那不过三尺高的小女孩一跃而上台面,稚嫩的小手擦净糕点的残渣,一只手提起那只就连高大少年也无法挥舞起来的六十六斤锻造锤来。

  小女孩双眼水灵溜圆。

  六十六斤锻造锤在其手中空若无物,只一锤落下便有一条火蛇喷射而出!。

  高大少年愣在原地,只见那三尺高的小女孩手中六十六斤锻造锤反复捶打,纤细手臂迸发出来的巨大力量将那六十六斤锻造锤挥舞起来如同孩童挥舞柳枝,宛如孩童嬉戏玩闹一般的轻松惬意却是看的高大少年错愕恐惧。他不知那小女孩何来的巨大力量,更不知那每日十五斤的糕点被小女孩吃进何地,他只知晓,这小女孩每一锤落下,她面前那块铁石便变得更加纯粹坚韧。

  只一百四十七锤,一块四方铁石便被捶打的通体滚烫发亮,纯粹无杂质,上好神兵铁。

  宁铁匠双手抱胸,静静对高大少年说:“这块铁给你打刀。”

  高大少年愣在原地。

  那小女孩手提着六十六斤锻造锤转过身来,身后火光冲天。宛若火神。

  ——

  小镇上的年轻道人轻轻捻起一枚棋子,落到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位置。

  对坐的读书人愕然愣住。他这般的年纪,已经下过了十余年的棋,但却从未见到这年轻道人般下棋的人。他的每一枚棋子落点看似都那般年轻可笑,可每当读书人那般放松警惕下来继续与那道人连番落子不停十几手之后,却猛然发现那年轻道人随意的落子却如同守株待兔的恶狼,次次都能等到甜嫩肥美的肥羊投入狼口。可即便是读书人那般警惕十分在年轻道人轻松无意的落子,可一切似乎都像是安排好的情节,读书人次次陷入必死之位。

  年轻道人仍是目盲看不见任何棋子点位,可却如同双目清明,棋子落点无可挑剔。

  读书人痴痴坐在那,良久落下一子他沉沉说:“不知道长身来何方?”

  年轻道人落下一子回答道:“远方。”

  读书人对这‘远方’二字的回答很是疑惑,一只手两根手指捻起一枚棋子思虑起来说道:“这远方二字太过辽阔,还是希望道长可以明示一番。”

  年轻道人双手重叠在一起,似乎是看向那读书人,双眼灰蒙蒙地看向这边说道:“便是你日后云游而到地远方。”

  读书人愕然,他从未对这年轻道人说过自己要离开这方小镇。可这道人与他谈论地话语之中无不透露着他日后将要远行地意味。似乎就连这读书人日后要到何处,所遇何人,所生何事都要破解出来一般。

  那身后地侍女始终不发一语,只是手中端着胭脂水粉静静看着棋局。

  她不懂棋,但是也能看得出来,黑子气数将绝。

  读书人投子认输。

  年轻道人轻轻抚摸着胸口对读书人说道:“你方死七子,为何要投子认输?”

  读书人挠着头无奈道:“我已经看不清楚这棋盘上地局势,过手近二百手,从五十手开始便看不懂棋盘局势了。道长所下的棋与我曾经看的棋谱有太多差异,无论是落子点位还是布局阵法,皆是崭新的模样。而我只知循规蹈矩在这小镇的方圆之地,自然不敌道长。”

  年轻道人微微笑起来,打开旁边的木匣,从中拿出那竹筒递给读书人说道:“算一签吧,不收你钱。”

  此前从未花钱买乐的读书人接过竹筒,看着眼前这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人,总是觉得这道人和之前那些来到小镇的道人不同。便伸出手从竹筒之中投出一签。

  竹签落地。

  年轻道人捡起竹签,右手拇指轻轻按在竹签上慢慢摩挲,左手轻轻掐算过了一会他慢慢说道:“中下签。签位西北。坐巽位。你是十七年前丑年生人,命格平凡。但命数中有一变数,坐为西方,对离位。坐巽,对离,是谓风火。火得大风助长火势,你去往西北方向可得福运,留此地便是身处风雨飘摇不止。去西方则身陷水火而难脱身。唯独西北方向,可得风火福地得天独厚而位,便可助长气数。

  不过……”

  年轻道人掐算到这忽然停下,算位无名指处他猛然停下,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眸子看向那身穿绿色罗裙的侍女方向。

  “福生百运来,百运入莲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是福是祸,全看命数造化了。”

  年轻道人所说的话,读书人听来是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可那身后的侍女听完竟然是脸色惨白。

  读书人作揖谢过年轻道人,徐徐起身转过身来看向那面色如常的年轻侍女轻声道:“走吧。”

  侍女转过身去,微微侧着身子给公子让出一条路来。

  那读书人静静看着那侍女圆润的脸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年少时候印象中面黄肌瘦,发丝枯槁的侍女竟然变得如今这般面色洁白如玉,皮肤吹弹可破般美好。如同美玉一般漂亮的不可方物。这侍女似乎也是变了个模样,不再像年少时那般的难堪,而是变得美好起来。读书人轻轻品味着这些年来的变化,一边走着,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描绘着那侍女的模样。

  应当是一双杏仁碧霞眼,配一对柳叶弯眉轻轻描,山根高挺,鼻尖圆润,双唇轻合珠似玉,唇色红润恰似红豆,水润恰赤微微芒。顶生青丝若抚而下,揽双颊圆满而去,衔玉颈而下,胸脯美满。

  读书人不知从何等书本上看到过一句话。

  “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已是人间绝色。”

  读书人尚且还没有问过,不过仔细掂量估计下来,这侍女便是人间绝色了吧?

  读书人慢慢而去。

  年轻道人仍还是坐在那原处。

  左手轻轻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七客已至五,菩萨未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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