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归于平淡

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流转的速度不会太快，但也不会太慢。不会因为你感到得意就加速流逝，也不会因为你的失意停滞不前。人们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其实这句话说得不是很正确，有些伤痛，即使过去几万年，当你再次想起时它依然会隐隐作痛。无奈的是我们都得继续活着，所以有些事情只是算了而已，无论你是否愿意，但是你必须承认，日子总要继续。

        距离思雅和叶少洋两个人的离别，已经过去了十几天。雨后的分别让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了联系，叶少洋多次想给思雅发信息、打电话，但是每次输入完要说的话，又快速地删除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就没有必要再次打扰对方，两个人并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在相互成全。人还是应该洒脱一点，既然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何必要抓住不放？两个人的选择，只需各自负责就好，是时候让一切过去了，重新开始，人生依旧很漫长。

        叶少洋已经从失恋的伤痛中走了出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这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逐渐炎热。工地中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人们紧张忙碌着，为了美好的生活，继续奋斗。他和所有人一样，是其中的一员，这些日子除了正常上工以外，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网吧，即使是晚上也不例外。对于工地的图纸已经了然于胸，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新的知识，学习新的技能。

        不过让他感到失望的是依旧没有机会接触到图纸，在这个工地里，他还是那个小力工。对此叶少洋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道，想要在这里展现自己了解的技能根本没戏。只有期待更换工地的时候，能够在新的环境中实现自我价值，赚更多的钱，学习更多的东西。他还年轻，刚入社会，在他的身上用到“学”字，一点也不过分，人生的路很长，但是方向不一定能够把握准确。叶少洋不希望自己的一生都这样度过，但是他会让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认真做好眼前的事情。

        这几天姐夫一直忙着接电话，应该是在联系新的工地，带着这些人，总要活下去。虽然平时少言寡语，看起来也不是很负责任，但是即便为了自己，也要打好提前量。不过一直到现在，他应该也没有联系好吧，因为目前谁都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去干嘛。他们几个目标倒是很明确，姐夫去哪里，就跟着去哪里。也许是习惯了被别人带着，也许是已经向生活妥协，这些人里，基本上都已经认命了，在骨子里已经确定，终此一生，也就这样了。

        越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叶少洋便越是坚定自己内心所想，这一次他不会再和姐夫一起走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继续跟着姐夫走，他的工资最多涨二十块钱，这不是他想要的，内心也接受不了。叶少洋希望未来可以和这些人平起平坐，倒不是他好高骛远，而是他此刻真的具备这样的能力。都是出来赚钱的，能多赚为什么要少赚，在这个年代里，论资排辈已经行不通了，实力为王，谁行谁上。

        看着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栋杰作，叶少洋内心一阵恍惚。几个月以前他还是在父母身边享福的孩子，虽然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情。仅仅是过去了几个月而已，他从一个男孩向着男人蜕变中，实现了经济独立，学到了生存本领，当然，还谈了一次短暂的恋爱。这些经历都是他宝贵的财富，工地中的种种让他知道生活的不容易，深刻地体会到父母赚钱的艰辛。所以他更渴望可以赚到钱，来缓解父母的压力，自己长大了，也该为这个家分担些什么。

        这一栋楼第三层已经快要完成了，在早上的时候，老程就对大家说过，今天必须要完成三层的顶板工作。钢筋工作做完，其他工种才可以进入现场完成工作。工期很紧，晚上要浇筑混凝土，所以今天即使加班也要干完。工作比较多，大家都不想加班，虽然有加班费，但是任谁都不想在晚上干活，辛苦一天总想要好好休息，这应该是人的惰性导致。其实整个工地里只有叶少洋是这么想的，其他人所想和他截然相反，能加班就加班，加班代表着多赚钱。

        想要看一个钢筋工队伍的真实水平，一定要选择浇筑混凝土的头一天。因为工期比较紧，大家都需要一起抢进度，所以即使那些平日里爱偷懒的人，在这一天也会拼命地忙碌起来。在烈日炎炎的工地中，所有人无一不汗流浃背，平日里的“欢声笑语”已经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钢筋碰撞的声音。老程四处巡视着，这一天别往常要勤奋了很多，手里的那卷图纸一直打开着，生怕哪里出现错误。

        叶少洋的搭档依旧是那个老张，两个人合力完成一块顶板后，点燃了一支香烟，小憩一会。没有人会说他们两个，因为在这些人中，他们的工作是最快的，即使做短暂的休息也没有什么用。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进入肺子，慢慢地将它吐出来，让叶少洋感到一阵眩晕。过了好一会，这种感觉才渐渐退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叶少洋每次抽烟都喜欢这种大力地吮吸，好像那种眩晕感可以让他得到快乐一样。

        “小子，照你这么个抽法儿，两根烟就得肺癌了。”看着叶少洋略显陶醉的样子，老张忍不住说道。老张觉得叶少洋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虽然他现在和以前一样聊天打趣儿，但是总感觉他在掩饰什么。不过有些事情，如果叶少洋不主动和他说，他也不会多嘴去问，毕竟谁都有秘密，干嘛一定要问个清楚呢？两个人只是相处得还不错，但毕竟不是至亲，相互尊重，保持边界，这是必不可少的。

        “你也试试，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抽一根等于两个的量，过瘾还省钱，真不会过日子。”叶少洋反怼道。对于他的这种说法，老张当然是嗤之以鼻了，翻了翻白眼，无语地走向了他们的下一个任务。见到他这个样子，叶少洋原本准备的应对话术只好烂在肚子里。这让叶少洋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虽然郁闷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都不说话了难道还要故意找茬不成？

        “那天听你姐夫说，这里完活儿了可能要去杭州，你去吗？”；老张一边干活一边问着叶少洋。

        叶少洋：“什么时候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老张：“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你去不？”

        叶少洋：“不去，等这里干完活儿了，我准备回家看看毕竟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

        老张：“咋了？想家了？”

        叶少洋：“不想，只是出来这么久，正好这里有空档期，利用这个时间回家陪陪父母。”

        老张：“想法不错，你和你姐夫说了吗？”

        叶少洋：“没有，我和他说什么，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呢，哪能主动和他说这事？”

        老张：“可能还没有确定吧，他也是随口一说。”

        叶少洋：“你去吗？其他人怎么想的？”

        老张：“我不管那些，只要有人带着我就去。他们现在也没有确定呢，再说连地方都没有找好，现在说这个也有点早。”

        叶少洋：“哦哦，老张你觉得我的活计怎样？”

        听到叶少洋这么问，老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见到老张看着自己不说话，叶少洋再次开口问道：“我是问你觉得我这几个月干下来，活计到了什么水平？”“原来是这个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说实话，现在你在这里是比较吃亏的，技术已经不输于其他人了，但是工资还是力工的待遇，有点不公平。”老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好在工期马上结束了，你有涨工钱的希望了。”

        叶少洋：“你这话说得等于没有说一样，我也是知道换个环境一定会涨工资。你觉得我现在可以拿到多少薪水，或者说再去新的地方能给我多少钱一天。”

        老张：“一百左右吧，不过这一切都要看你的姐夫，他怎么去和老板谈。”

        这种把自己交给别人的感觉真的让叶少洋很不舒服，不是他不相信姐夫，而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对于姐夫的处事风格已经有所了解。叶少洋很肯定，如果继续由姐夫做主，那么自己将不会得到很多实惠。所以路是在自己脚下的，想要怎么走要看自己怎么选，对于赚钱的事情来说，真的有必要慎重考虑。虽然得到了老张的认可，但是内心中也是一种失望，毕竟没有人愿意单打独斗，除非他没有任何办法。

        老张对于叶少洋来说还是要区别于其他人的，自从叶少洋不做力工的工作以来，一直都是两个人相互配合。老张虽然嘴贱了一些，但也仅限于平时的开玩笑，对于人生的成长，很多时候是能给叶少洋一些建议的。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所以两个人比较投缘，关系自然是越处越好。但是很无奈，两个人的最终结局，注定也是要分开的，即使关系再好，为了各自的前途，每个人都要选择走自己的路。

        对于现在的叶少洋来说，是很不愿意接受离别的，虽然平时看着好像很成熟，但是涉及到离别，终究会有一些感伤。不能说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他的这个年龄段里，谁不曾是那个心系天下的少年，将感情放在第一位，只要相处得来，那便认定为朋友。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自己真的摔疼了，才会明白一些事情。只有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过客，才能真正明白关系的含义。

        两个人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但是手里的活计始终没有停过。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中，在太阳西斜时，算是基本完工了，剩余一段时间，大家再次检查一下，确认没有遗漏和错误，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今天过后，又是两天长假，人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短暂地休息，调整一下自身。无论是体力工作还是脑力工作，始终要记得让自己劳逸结合。太过松弛容易脱节，太过紧张容易崩溃。

        时间到了，老程一句“下班”，工地里的人们像离弦之箭一样奔赴自己的宿舍。平时老程不苟言笑，人们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在工地中，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训人。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始终不是很好，但是对于叶少洋来说，老程也是有着非常可爱的一面，就比如说每天喊“下班”的时候，那个样子简直帅的不行。除此之外，叶少洋和其他人一样，很讨厌老程，谁叫他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来着。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离场，很快工地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但是在食堂、在他们的宿舍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因为要放两天假的原因，第二天不需要早起，再加上辛苦劳累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大家都选择在这个时间来犒劳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人们，今天去食堂打饭全部都点了两个菜，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对于长期在工地里出苦力的人来说，很难做到营养均衡，所以定期要给自己补一补。

        对于养生知识的匮乏，导致大多数人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应该补，但却不知道该补什么，该怎样补。留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谁先说的，反正大家就是认为，只要吃肉，就是在补身子，没有文化，是多么可怕啊。一时间工地里肉香四溢，几里地之外都能闻到。在工地里做饭，为了节省时间，只能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如果女人不在身边，男人会选择最简单的做法，直接用清水煮。是很大一块儿的那种放到锅里，只放葱姜和料酒，再调制一点蒜泥，倒上酱油，就那么蘸着吃。别提有多香了，即使时隔多年，叶少洋依然无法忘记那个记忆犹新的味道。

        此时的叶少洋完全化身为一个吃货，今天他点了三份菜，三份一样的菜，满满一小盆大肉。美其名曰自己正在长身体，所以一定要多吃，要多吃肉。只是这货的吃相有点难看了些，下了班连脸都没有洗就去打饭了，满脸的污垢和铁锈，但是并不影响他的进食速度。只是一小会儿，盆里的肉就已经少了一半，满嘴油渍他也不在乎，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他。如果思雅此时在他的身边，应该会大吃一惊，现在的这个小男人和之前判若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吃完饭的叶少洋看了一下食堂里的窗口，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终究是不在了”，转身回到宿舍开始洗漱。五月的天津已经可以洗澡了，打了点热水一个人来到厕所，此时里面倒是有些人，不过他一个都不认识。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自顾地将衣服脱光，一盆清水冲下，漏出了雪白的肌肤和少许棱角。现在他的体重已经降到两百以下，长时间的体力工作，让他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变化。

        当然，唯一不变的，还是他的肤色，当将身上的污垢冲洗干净以后，他再次成为了厕所中的焦点。在工地里的人就没有像他这么白的，说也奇怪，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依旧没有晒黑。叶少洋对于自己的肤色一直很不满意，他所喜欢的古铜色肌肤，应该是一种奢望了，这让他一直很郁闷。看着自己的身体，怎样都不能与男人联想到一起，充其量就是一个小白脸，要是学人家吃软饭，应该也能有生意。

        一番操作之后，将自己的身体擦干，换上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别提多舒服了。回到宿舍里直接上床，和大家一起闲聊起来。不过他还是听得多说的少，毕竟有着年龄的诧异，很多话题虽然能听得懂，但是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自然就不会发言了。对于明天的假期，大家都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在家睡觉永远是他们最理想的答案。但是不包括叶少洋，因为早就计划好了明天的事情，他依旧要去网吧查阅资料，学习新的知识。

        直至夜深，大家才逐渐安静进入梦乡，叶少洋此时也有一些倦意。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接收对象是思雅，当他花费十多分钟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时，他犹豫了。终于叶少洋还是没有将信息发送出去，而是做了和以前一样的动作，将自己所写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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