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家一

每个寒暑假她都会去邻村的石头厂干活，赚的钱理所当然的交给石大凤，幸亏她当时多留了个心眼，要不然就真的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姐，我们为什么要去厢城呢？”

        “因为厢城是座很好的城市，那里很大很漂亮，能找到好工作，那里有很多负责任的警察，所以很安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然而，大城市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美好，她一直待在老家，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她身上那点钱都不够一个月的房租，更何况房东说这里的规矩都是押一付三。

        天黑了，姐妹俩又饿又累，就坐在路边石上啃馒头，因为这里好像天堂啊，连一顿饭的价格都贵得吓人。

        实在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两人就找了一个桥洞住了下来，好在当时是夏天，否则怕是要被冻死了。

        两天后，她在一家小饭馆里找到了工作，负责顺菜和打扫卫生，虽然是最低级的工作，她却倍感珍惜，第一个月算实习期，工资两千块，管两顿饭，她还能将客人剩下的饭菜偷偷带回去给石小年。

        一个月后暑假来临，她联系了班主任老师，抽空回了一趟石碑镇中学，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饭馆的工作也顺利转正，工资涨到了三千，而且老板介绍给她一个好心的房东，以每月三百块的低价租给了她一间十平米的储藏室，从此，姐妹俩就如同野草一般在这座大城市里顽强不屈地活了下来。

        “终点站到了，终点站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行李排队下车，下车请走后门，请遵守交通规则……”公交车上的提示音将石小满的思绪拉回，她连忙提起背包跟着人流往外走，下了车，她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边有小商贩问她要不要买包子买汽水，她摆摆手大步向前走去，凭着记忆，踏上了回石家村的山路。

        这里的路还是当年的样子，狭窄逼仄，弯曲难行，石级层层叠叠高高低低，一眼望不到尽头。

        身后的灯光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四周起伏的山丘和树木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偶尔会有飞禽经过，在空旷的夜空里传来瘆人的叫声，石小满很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灯光和房屋，右脚很疼，已经有些用不上力气，可是一想到父亲的病情，她就一刻都不敢耽搁。

        离开了三年多的家啊，当初逃走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然而今天她竟然又站在了熟悉的栅栏门口，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她熟练地拨开木门的门栓走了进去，院子里很黑很安静，她叫了一声爸，又叫了一声凤姨，正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长脸妇女走了出来。

        “吆，小满回来了？”石大凤不冷不热地招呼道，“怎么这么晚啊，进屋吧。”

        “凤姨，我爸呢？”

        “在屋里歇着呢。”

        石大凤转身进了屋，石小满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

        屋里的摆设基本没什么变化，石志坚半躺在太师椅上玩手机，石勇生正坐在墙边的小凳子上搓玉米，看见石小满进来，石志坚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傻笑了几声又继续低头玩手机了，石勇生赶紧在衣襟上擦擦手想站起来，却被石大凤的一个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

        看到身体健康的爸爸，石小满悬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上前几步，蹲在石勇生身边，关心地问:“爸，你怎么样了？凤姨说你病了。”

        石勇生笑着摇了摇头，刚想开口，石大凤却拦下了他的话，替他说道:“你爸都病了好几天了，我昨天在村头老三家给他抓了药，今天下午才刚刚见好，这不还欠着老三家的药费嘛，想着等你回来了赶紧把债还了。”

        石小满算是明白过来，爸爸根本没什么病，叫她拿钱才是真事。

        “凤姨，老三家没说我爸得的是什么病吗？抓的药拿来给我看看吧。”石小满站起身，毫不躲闪地看着石大凤的脸，她想如今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没必要再害怕她。

        石大凤显然没料到一向胆小听话的石小满会这样跟她说话，她转了个身坐在椅子上，摆出她惯有的泼妇样子说道:“药？药都给你爸吃进肚子里了，你看你爸那样，四十多岁的人还不如个六十的身体好，你问他什么病是吧，他的病可多了去了，浑身上下就没点好地方，估摸着也活不了三年两载的，哎吆，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一个个的死鬼怎么都让我摊上了，老天爷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养个孩子又不孝顺，你们这一个个的是要气死我啊，我不活了，让老天爷把我叫了去吧……”

        石大凤竟然咧开嘴大声地号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抓自己的头发拍自己的腿。

        石小满被她嚎得心烦意乱，她转头看了看爸爸，他永远是不言不语，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爸妈当年结婚早，爸爸只比她大十九岁，如今也才四十一，可是他看上去却已经像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

        石大凤还在干嚎，看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和破旧的家具物件，石小满的心情也昏暗起来，似乎一瞬间她又回到了当初那些无助又绝望的时光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只有干不完的活和挨不完的打骂。

        她回过头对父亲说了一句“爸，我去休息了。”就提起背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院里一共四间房，最东边两间两兄弟住，中间一间稍微大点的既是客厅又是石勇生两口子的卧室，最西边一间最小的则是她和石小年的房间。

        她推开门，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显然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了，原本就不大的木板床上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堆满了衣物，而且床面上没有被褥，就露着布满灰尘的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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