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孙小涵笑了:“人家都那么暗示你了，你还看不出来，真是块木头。”

        厉俊凡故意逗她道:“暗示我的人多了，我要天天看那个估计都没时间上课了。”

        “自恋狂！”

        两人说笑着，一碗粥居然不知不觉中被喝光了，厉俊凡晃了晃手中的空碗不忘夸奖她:“成绩不错，再接再厉。”

        往事说了一件又一件，怕她撑不住，厉俊凡劝她躺下睡一会儿，她却死活不肯，直到下午两点钟，他要赶回去上班，孙小涵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开。

        其实她早就累了，只是她不舍得休息，她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见他走出病房，庄雪梅拉住他的手又是感谢又是拜托，她知道女儿时间不多了，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只想让厉俊凡多过来看看她，让她开心一下也好。

        国庆节假期结束了，石小年被厉俊凡送回了学校，公安局下了新案子，厉俊凡又没日没夜地忙起来，考虑到石小满的脚伤未愈，他把照顾王艺诗的任务安排给了技术科的同事赵馨甜，石小满迫于无奈，两份工作都请了假，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曾经的年级第一名就完全打开了学霸模式。

        她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先从相对简单的《综合素质》入手，上午通读教材知识，下午做练习题巩固，晚上背诵重难点，两天下来倒真的进入了学习状态，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学校里的时光，听着老师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讲:“我们是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我们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努力吸取书中的知识，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时小小的她，内心激动又澎湃，浑身充满了力量。

        现在的她也是这样，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了，有书，有厉警官，未来真的可以更美好，似乎连窗外的阳光都格外灿烂起来。

        案情复杂，厉俊凡走不开，但他却总是会抽出时间给石小满打电话，问她吃饭了没有，换药了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没有。

        虽然心情很好，可美中不足的是，她很着急，她得尽快上班啊，不然可怎么赚钱呢，清闲自在的日子当然好过，可是想想房租、水电费、物业费、生活费，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这几天没怎么运动，又按时上药，脚背已经不太疼了，红肿也消了一些，她穿上运动鞋试着走了几步，还好，感觉能够承受，再过两天估计就可以上班了。

        忽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石小满的第一反应就是厉警官。

        他有时候一天跑好几个城市，行踪飘忽不定，用奇奇怪怪的号码打过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甜甜地“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噩梦一般的声音。

        “小满啊，是你吗？我是你凤姨啊。”

        “哦，是……是我……凤姨……”石小满一下子就慌了，已经三年多没跟老家联系了，石大凤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她从小就害怕石大凤，在老家的时候，石大凤骂她一句或者给她一个白眼，她都能吓得抖半天，虽然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可那种早已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依然没办法消除。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责骂，石大凤竟然期期艾艾地哭起来:“你有空回来一趟吧，你爸病了……呜呜……”

        “我爸怎么了？什么病？”

        “我们没钱去医院看，谁知道什么病啊，反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回来看看你爸吧……”

        石小满吓坏了，声音也跟着染上了哭腔:“凤姨，麻烦你先送我爸去医院，我马上就回去，我有钱，我去交医药费，麻烦你……”

        “哎，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那先挂了昂。”

        “凤姨，你一定先送我爸去医院，不能耽搁，凤姨……”

        听筒里没声音了，显然那边已经挂断，也不知道她的最后一句凤姨有没有听到。

        放下手机，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强逼自己镇定了两秒钟，再也顾不上脚疼，她连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包，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上手机充电器和坐车用的零钱，又翻出银行卡和身份证装进口袋里，最后用纱布包扎了一下右脚，就穿上鞋袜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上午的火车票售罄了，她等不及下午，直接花了双倍的价钱买了汽车票。

        坐上回桑山的长途大巴，石小满心乱如麻，也不知道爸爸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到底严不严重，她拿出手机试着给石大凤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客观来说，石勇生不能算一个称职的父亲，从小到大，不管她和妹妹受到怎样的打骂欺负，他都不曾站出来帮她们说一句话，当然，石小满并不恨他，她了解父亲的无奈，奶奶强势了一辈子，造就了父亲懦弱的性格，而继母石大凤又是个泼辣能干的厉害女人，不仅家里人怕她，连村里的邻里乡亲也都忌惮于她的撒泼打滚。

        记忆里，妈妈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小时候，乡亲们都说小满长得漂亮，像妈妈。一开始，奶奶对她的儿媳妇是相当满意的，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尽管日子清苦，倒也幸福美满。

        可是奶奶和村里其他的老古董们一样，都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天天烧香磕头念叨着传宗接代求孙子，她五岁的时候，妈妈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全家人都很高兴，可是还没等出满月，弟弟就无故夭折了，又过了两年，她的第二个弟弟出生了，但是谁都没想到历史竟然会重演，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弟弟发了一夜的高烧，第二天就断了气，妈妈的身体也因此坐下了病。

        可是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为了让奶奶有面子，三年后，妈妈还是拼了命生下了石小年，当时一看又是个女孩，奶奶的脸接着就拉得老长。

        妈妈是真的病了，她变得越来越苍白，后来就再也没下过床。

        她还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是农历的六月初二，太阳很毒，天气很热，树上的蝉一直在刺耳地叫着，院子里围满了人，母亲穿着崭新的粉红色绸缎衣服躺在门口的一扇木门上，父亲蹲在旁边掉眼泪，奶奶盘腿坐在地上嚎哭，她抱着只有六个多月大的石小年，躲在院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石小年饿得直哭，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一边摇晃一边哄。

        后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乡亲们抬上了山，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披麻戴孝，手上还抱着石小年，小年哭，她也哭，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年，她十一岁。

        两年后，邻村的寡妇石大凤被父亲娶进了门，还带来了两个儿子，石志坚和石志强，一个比她大三岁，一个比她小两个月，哥哥待她好一点，虽然有些轻微的智障，但老实憨厚，可弟弟石志强却是村里出了名的顽劣，总是变着法地欺负她和石小年。

        有一次奶奶实在看不过去，训了石志强几句，等石大凤干活回来就跳着脚地辱骂奶奶，还把绳子挂在了房梁上，哭着要上吊，奶奶和父亲又哄又道歉，好话说尽，才平息了那场闹剧，从那以后，她和石小年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敢再告诉奶奶了。

        再后来，奶奶也去世了，家里连最后一丝温暖也没有了。

        虽说日子过得苦，但她从没想过要逃出来，直到有一个周末，她放学回到家，石小年偷偷地告诉她，石志强像个变态，夜里会站在她的床头吓唬她，还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乱摸，然后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石小满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仔细地问了妹妹整个事情的细节经过，还好，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哪一天石志强又会兽性大发，万一下次没这么幸运呢，石小年才是个九岁的孩子啊，她往后的一辈子要怎么办？那种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她反反复复地想了一夜，这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必须得尽快离开，即便外面的世界是刀山火海，也好过继续留下来毁掉她们姐妹俩的一生。

        星期一早上，同样是骄阳似火的天气，姐妹俩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去上学，只是书包里没有装书本，而是装了她们出走的行囊，她俩沿着石家村的山路一路向东，傍晚的时候到了镇上，寻着路标和公交站牌，姐妹俩来到了火车站，石小满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张去厢城的站票。

        石小年凑到姐姐的耳边悄悄地问:“姐，我们坐火车很贵吧？你还有钱吗？”

        她摸摸妹妹脏兮兮的头发，安慰她:“火车票不贵，姐有钱，你放心吧，我们去了大城市就能赚钱了。”

        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买完车票，她贴身的口袋里只剩了六百多块钱，这是她瞒着石大凤偷偷存了好几年的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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