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仁

　　「你想上我｡」予鸢说。

　　彦子亦愣了愣，他侧过脸望向傅瑾，对著他努了努嘴。

　　傅瑾摇摇头。

　　「…对吗?」予鸢顿了顿，问他。

　　彦子亦下意识的抗拒这个问题。

　　「或者说，你只是觉得我挺对你胃口的…」予鸢低眸，「长相、声音、喜好、特长，所以你觉得自己并不介意在一个灯光美气氛佳的时候把我给推了｡」

　　她微微一顿，「…当然，如果我是傅瑾的女人那就不同｡」

　　「彦子亦，你想拿钱砸我…」她的声音很平静，「你想包了我｡」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予鸢问彦子亦。

　　「…这是所有有钱男人乃至于有钱女人想要某一个男人或女人时的常态｡」彦子亦说。

　　「不｡」予鸢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肯定。

　　她微微歪头，「你真的觉得，你彦子亦会是在这些时候突然地头脑发昏，做这些事的人吗?」她望著他，「是吗?」

　　予鸢看著他，彦子亦和她对视了一眼，竟说不出心底闪过的「是」字，他奇异的安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她话里的意思。

　　予鸢向前一步，她直直的望著彦子亦的眼睛，「彦子亦｡」她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劫数』｡」

　　「不仅仅只是你…我所有的男性友人，他们都想睡我｡」她苦笑了一下。

　　「身为男人，你会觉得这好像很正常…但是彦子亦，人也是有菜合不合胃口之分的…你真的相信，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想睡我，这很正常吗?」

　　彦子亦皱眉，此刻他陷入了予鸢的理论之中，但他很清醒的指出了问题所在，「…对于极大多数男人而言，没兴趣的女人他们甚至没有聊天的意愿｡」

　　「所以，最后能成为朋友的，一开始大多也是因为『性趣』的吸引｡」

　　予鸢笑了，她这么一笑灿若春花，「…彦子亦，有些东西，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是不同的｡」

　　「你的大脑会欺骗你，让你以为一切按照『惯例』在『正常』的进行｡」她轻轻巧巧的说著，「而天道，远比人们想像的聪明多了｡」

　　——「只要按照你的喜好与既定的思维模式设局，当你不知道天道规则时，百分之九十的人，绝对会中招｡」

　　「因此，人们也会有后悔反思的余地｡」予鸢低眸，「人们会知道，什么样的坑是自己会掉下去的｡」

　　「…但是光知道这个不够｡」予鸢说。

　　「你会发现，即使知道这一切，自己的人生也不停的重复著某种『回圈』…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你所遭遇的，大多不断地…重演｡」

　　「正因为拥有了后悔反思的余地，所以善于解释的大脑，永远也无法察觉背后推动的力量有时其实不属于自己｡」

　　「所以人们渐渐地就会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的人生如此，而后，像是被格式化的系统，机械般活著｡」

　　「某种程度上，这个概念是对的，但某种程度上，这个概念也是错的｡」

　　「如果你要打破回圈，那你至少得先能察觉到回圈…」予鸢望著他，「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呢？因为你是我『劫』的一环｡」

　　「或者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你只是天道准备好，随时可以用的棋子…『当它的局完整之时』，它需要有人能来『完整这个场景』｡」

　　「…这就是天道，无形之中的有形，我所谓的神｡」予鸢说著，她试著轻描淡写的开口，「无法反抗，只能顺应。或者抓到规则，利用规则｡」

　　彦子亦默了默，他深有所感般的开口:「…公权力?」

　　「…噗｡」予鸢笑了。

　　她哈哈大笑，笑出泪来，「…啊，秀儿，你为什么在这?」

　　她点点头，「这样说也很对。不过公权力是小范围的东西，而天道则不同…它无处不在｡」

　　「不论国家地域、权力高低、身份贵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万物，都是一样的｡」

　　…都是，刍狗。

　　…

　　零静静的望著予儿。

　　她望著萤幕，神情却困倦忙累得，像快昏过去。

　　「我好像和她说太多了｡」予儿喃喃著，她的眼皮不住的往下掉。

　　「她还小｡」零说。

　　「用这种态度会出事的…」

　　「别用父母的身份压制她｡」零轻叹，「予，越是如此，她只能越是认不清自己｡」

　　予儿微微笑，「我知道的…」

　　「…我只是后悔…好像教了她太多…让她空有一堆理论知识，却反而被这些理论知识阻碍…」她喃喃著闭上了双眼，「她今天所述的一点错也没有…但她的态度是错的…」

　　她睡著了。

　　零轻叹一声。

　　「人们会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有些东西是一样的｡」

　　…所以这世上的理论会被扭曲，知识会被扭曲，所有一切都会被扭曲，并且理所应当。

　　…所以人会自大，因为人自以为已经知道了真实。

　　零望著予儿的睡颜，一下下的拍抚著她的背脊。

　　…

　　彦子亦坐在沙发上，他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水，带著苦涩和酸味的饮品令他稍稍清醒了点。

　　他此刻的心绪难以想像的复杂，乱糟糟的像白纸上幼儿的涂鸦。

　　猝然被一个他从没想过会知道这些事的少女戳穿了心事，他显得心不在焉的，有些颤栗。

　　予鸢已经睡了，傅瑾曲起一只腿，他靠在桌子上，一手放于身后的桌子，一手轻轻的靠于腿上，摆著像杂志封面上男模特的姿势。

　　「垃圾?」他侧过脸望彦子亦。

　　「…」彦子亦轻叹一声，他回视傅瑾，「怎么了?」

　　「…」傅瑾默了默，「…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彦子亦露出了略微无语的表情，他仰头望望天花板，「…」碍于今天发生的事，他没像往常那样转脸就抛掉傅瑾说的话，反之，心里还有一丝烦躁闪过。

　　「抱歉｡」傅瑾说。

　　彦子亦默了默，「…」长叹了一声，他对傅瑾说:「傅瑾，连你这个目前来说可能是最清楚她情况的人都不认同她的做法吗?」

　　「…」

　　「我以为你很护短｡」彦子亦说。

　　傅瑾垂下双眸。

　　「如果你代她道歉了，而我也认同她是错的，那么当我想做的时候，就更多了一个筹码攻击她了，不是吗?」彦子亦收拾好了心情，开始重新分析起了情况。

　　「…如果连你都不信任她，那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给她位阶或自命为她的救世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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