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约格隆的意志

在我的队伍发动冲锋的时候，有许多人挡在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这些人有的是根本没意识到我的队伍的到来，有的是意识到了，但是决定死战到底，也有的虽然想跑，但是因为之前的箭伤而无法及时的让开。

        但是无论如何，当两百名经过长期训练的士兵高举盾牌平端短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碾过去之后，无论这些人之前在想什么，都没有任何区别了。

        两百支长枪组成了五十人宽的阵列，用锐利的枪林推倒了所有挡路的倒霉蛋，再用四百只脚轮流践踏而过，留下一地残尸断臂。

        在哈尔德恩的带领下，我小心的迈着步子，穿过这条鲜红的散发着恶臭的尸骸之路，去到队伍的另一边。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体格健硕，足有我两倍厚的家伙正坐在由两具尸体垒成的尸堆上，用满是血污的左手抓着一个水囊，咕嘟咕嘟的喝着。

        看到我过来，约格隆便放下水囊，长长的打了个嗝儿，站了起来：“嘿，殿下……”

        这样的招呼让我也愣在当场。不是说他死了吗？

        然后，我转过头，疑惑的看向哈尔德恩。

        那位北郡郡长仍旧神色落寞，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右边肩膀给人敲了一锤子，骨头裂了，我们也只能先给他固定上。要是大地之女在这边，那还有希望，可是现在……他怕是再也没法上阵了。”

        厄……

        我该怎么说呢？

        对于一名北地人而言，“再也没法上阵”几乎和死了没什么差别。尤其是约格隆还是宫廷武士次席格里姆的儿子，这就更加糟糕了。哈尔德恩的伤心也不无道理。

        可是，因为我之前误以为约格隆已经死了，眼下却看到他还活着，反而觉得这是个意外之喜。而且，说实话，对我来说，约格隆是否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并不是特别重要，所以我是真的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好的武士我是肯定不会缺的。而且等将来我的奴隶兵成了规模，我还需要不需要好武士都是个问题。但是，作为未来的国王，无论如何，值得信赖的人都只少不多。所以，只要约格隆活着，我就不算受到了大的损失。

        这两种情绪纠缠，我就闭着嘴沉默了半天，之后才开口：“反正，我是不会忘记他为我做的事情的。就算不能再上阵，我也还有很多事要倚重他呢。”

        听到我这句话，哈尔德恩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点，看起来之前也确实是在为约格隆的前途担忧。

        这种情感，到也可以理解。毕竟，哈尔德恩和希米尔都是跟随我父亲最早的那一批人，和格里姆之前肯定也有不浅的交情。约格隆对他们而言，就好像是自己的子侄一样。

        因此，我只是笑了笑：“您见过我父亲抛弃那些为了他作战，而不能再上阵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哈尔德恩终于露出了笑容：“从未！”

        我点了点头，结束了讨论：“就是如此。”

        然而，约格隆却不干了。这个小胖子走到我跟前，认真的看着我：“哈尔德恩叔叔说过，玛卡林夫人跟大地之女学过一段时间，我打算试试。”

        “你疯了！”不等我开口，哈尔德恩已经率先低吼起来，“她跟大地之女学习不过一年！指望她调配草药治病驱毒还可以——你这伤，可是要切开肩膀，把里面的骨头接起来的。你现在只是以后使不上力气，可要是万一搞砸了，你这整条胳膊都得砍下来！”

        约格隆眨眨眼，习惯性的抬手，随即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但这个沉默的跟班只是沉默的又放松了右臂，抬起左手，抓了抓头：“俺爹说过，要是不能操刀杀人，那还活着干嘛？要是能治好，我就跟没受过伤一样——我想试试。”

        哈尔德恩又想说什么，我却举起手阻止了哈尔德恩：“约格隆，你想清楚，要是失败了，你以后可就只有一条胳膊了。”

        约格隆看了看我，憨厚的笑了出来。

        “反正你以后也会管我，我什么不拼一下看看运气？”虽然约格隆没有这么说，但我猜他八成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接受治疗并且好了，就还能作为一名优秀的武士，成为我身边非常重要的近侍；万一出了问题，他失去了右臂，无论是以我父亲的名声还是我的脾性，都会给他安置一个不错的位置，他也可以以受我信重的人的身份继续做我的臣僚；而如果他不接受治疗，因为失去了战斗力，就算仍旧被我信赖，那也只能退到第二流的臣仆的行列中去。

        所以，不接受治疗，他的命运就定了。接受治疗，他反而还有一线希望。虽然说，有一条使不上力的右臂在生活中终究还是会比没有右臂方便一些。

        然而，约格隆笑了一下之后，却让我大吃一惊：“其实，要是右臂好不了，还不如没有。”

        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哈尔德恩：“您也知道格里克的事儿吧。”

        听约格隆提起格里克，哈尔德恩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约格隆。而约格隆则毫不退让的看着哈尔德恩。

        最后，北郡郡长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好！不愧是格里姆的种！既然你想清楚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那个格里克，是个和诺威尔大帝同时代的人，只不过并不是诺威尔大帝麾下，而是他的死对头，而且是个约顿人武士。

        格里克天生力大无穷，而且悍勇无匹，几次凭借个人的武勇挫败了诺威尔大帝的进攻。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对头，另一个约顿武士，因为妒忌他的功名，在战场上偷袭他，并将他的右手齐肘砍断。在失去了右手之后，格里克便用左手掐死了他的仇敌，为自己的右手复了仇。而之后，他索性将自己剩下的半截右臂也砍掉，只剩一只左手，并且凭着一只左手挥舞着战斧，继续和诺威尔大帝作战。

        虽然最后格里克还是死在了诺威尔大帝的剑下，但也留下了“左手斧格里克”的名号，就连诺威尔大帝都对他赞誉有加，不但亲自为他举行葬礼，而且在墓碑上刻了“若无心怀妒忌的卑鄙小人，此处当是诺威尔的坟冢”的字样。

        而眼下，约格隆提起这位“左手斧”，自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能够双臂健全的作战固然好，如果不能，即便只用一只左手，也要继续以武士的身份活下去。

        对于这样的决意，除了支持，我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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