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终究不是真的北地人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以一场一点都不好笑的闹剧作为结尾之后，我下令留下了最后一个还活着的杀手的性命。

        那个被我一鱼叉刺穿了脚背，结果就留在了岸上，逃过了被万蹄践踏而死的悲惨命运。

        不过，在看到那样的景象之后，他也被吓得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甚至忘了脚上的伤痛，不住的嘟哝着“这一点都不名誉”“这太残忍了”“这太恶毒了”之类的话，就好像被吓傻了一样。

        而等到猪倌收拢了他的畜群，并吹响号角后，河道里已经只剩下了五具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残尸。

        没过多久，就有一队猎人出现在附近。在彼此验证了身份，那群猎人又听到希米尔加油添醋的讲述了我是如何神勇的帮他干掉了一个敌人，又帮宫廷侍卫干掉了一个敌人之后，便欢呼着不由分说的用盾牌把我举了起来。

        而等到我说明米卡三次帮我指明了敌人所在之后，这帮家伙便毫不迟疑的让那个显然还惊魂未定的姑娘也送到了我身边。

        当然，这多少有些不和北地人的传统。不过，既然我和米卡都只是小孩子，大家也就乐得胡闹——反正，我和米卡只要坐在一面盾牌上就可以了，而周围的六七个人则纷纷高举手臂，稳稳的托着这面盾牌。

        于是，这群猎人就这样，举着我，抬着两名宫廷侍卫的尸体，带着一大堆的证据，押着那个不幸的俘虏，吹响号角，唱着歌，快快乐乐的朝着城堡进发了。

        那个不幸的俘虏，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却被猎人们用捆猎物的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并用一根棍子穿着，让两名壮汉抬着，看上去就好像一头被捉住并且四蹄反攒的待宰肥猪。

        至于那位猪倌，克维尔德。

        在我郑重的向他道谢，并邀他在闲下来之后前来狼厅找我以后，原本因为需要照顾畜群而不能同行的他就乐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然后招呼着大狗赶着那一群意犹未尽的食人猪离开了。

        说实话，即便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之中，想到我平日所吃掉的那些肉肠可能就来自这些狂暴的食人猪，还真有那么些微妙的感觉。

        当然，我并不是那些“猪吃人，你再吃猪，你就是吃人”的蠢货。毕竟，早些年的青菜都是用农家肥灌溉的，也不代表古人都是吃农家肥长大的。

        但是……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要不我以后多吃一些鱼肉和乳酪好了。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我才意识到应该安慰下米卡——她一定吓坏了。

        在颠簸的盾牌上轻轻握住米卡的手，我看向那个惊讶的姑娘：“你没事吧？”

        扭头看向我，米卡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开始的时候吓了一跳，但是你还真是利害啊。”

        “啊……哪有……”

        即便是我，即便是两世为人，即便是上辈子已经三十好几了，但果然还是喜欢被人夸奖啊。尤其是，夸奖的人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漂亮姑娘。

        “是真的。”看着我，米卡用力的点头，“妈妈的庄园有时候也会来一些客人。他们说，少有人第一次上阵而不慌张的，很多人第一次见血的时候都吐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就被杀了，好一点的也是手脚发软，只能靠别人的帮忙才能活下来。”

        “只有那些真正的勇士才能沉着冷静的迎战——就像你一样。”

        啊！又被夸奖了，还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夸奖。嗷呜！

        但是，说起来……

        “嗯……大概是因为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血吧。在这之前我已经杀过人了。”

        “诶？”听到这句话，米卡惊讶的张大眼睛：“这样吗。什么时候，为什么？”

        “就是前些时候，我父亲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市集上，有个孩子，比我大一些，和他的兄弟一起打了我。”

        “我父亲那时候并不喜欢我，所以虽然我被打了，他也不问我伤了哪里，却问我为什么不打回来。”

        这件事，在那之后我几乎就再没有对任何人谈过。尽管在北地，大家会把这视为一个男子汉，一个命中注定要杀人如麻的北地英雄的好开端，但我却只感到恶心。

        我杀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并且从中受益。即便对自己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也不能让我好受一点。

        而现在，我却有些想要和别人，或者说，只是和米卡，聊聊：“我当时气急了，就动了斧子。”

        似乎是我低沉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米卡轻轻握住了我握着她的手的手：“你……嗯，什么感觉？”

        “当时没来得及想，因为正有一个象猪倌那么壮的家伙举着斧子朝我冲过来。我想着自己死定了，可是死之前，好歹也得给对方留下点记号。”

        “然后，那个壮汉也死了，被我父亲的盾女杀死了，标枪从他脑袋的这边进去，那边出来。”

        “当时我没来得及想，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国王陛下终于肯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了，大家也都对我另眼相看，我也觉得这都是因为我成了一名真正的勇士，因为我杀人了。”

        “可是……”

        这话，该有多么难以启齿呢？一名北地王子，一个凶名赫赫的北地国王的儿子，居然并不以自己的累累武勋为荣？所以，果然，我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北地人啊……

        “可是，我想，我想跟克勒说，抱歉。”

        在我来得及让泪水掉下来或者憋回去之前，米卡温暖柔嫩的掌心捂住了我的眼睛。

        “真是温柔呢，王子殿下，但是不可以让大家知道啊。”一片黑暗中，那个姑娘在我耳边，这样轻声的说着。

        然后，周围传来了猎人们的哄笑声。

        在这样的哄笑声中，号角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猎人们换了另一首歌子——孤独的勇士穿过波浪，劈开荆棘，斩杀巨人，进入到城堡中，深情一吻唤醒了沉睡的女武神，两人在城堡中同饮同食，同行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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