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战后

克拉克裹着一身极地的寒气和冰霜极速下降。

        他能听见。他知道哥谭的战斗已经归于平静，塞尼斯托与黄灯哈尔都被夺去了灯戒，蝙蝠侠正将海王牢牢捆住，戴安娜愉快地对布鲁斯宣布他们已经胜利。战斗结束了，他们取得了胜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

        但他看见奥德莉正独自跪坐在地面上，低垂着头。他心下一沉，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拢住了她的肩膀。

        奥德莉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微微一动，转身无声地抱住了他。克拉克忽然看见，她的手里握着一副碎裂的眼镜。暴雨后的地面潮湿凌乱，但在奥德莉面前的土地上却印出了一个洁净的人形。

        “是光女吗？”克拉克低声说。奥德莉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却红了，但还是朝克拉克扬起了一丝微笑：“没想到听她遗言的人是我和卢瑟，这感觉真奇怪。”

        克拉克垂下目光，看着地面上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克拉克对劳伦斯观感颇为复杂，与他对卢瑟的感受有些相似，但又并不相同：不义卢瑟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劳伦斯却曾经确确实实是个反派。她轰炸建筑、抓捕超人类、到后来更是一心要让气女身败名裂，这些事情即使在这个宇宙她也一毫不差地做下了。然而在超人建立政权、气女退居幕后的时候，她却又站出来加入了蝙蝠侠的阵营，与他们一起战斗至今。

        “她说了什么？”克拉克轻声说。

        “她说我回去之后绝对不能因为她对我们的激光博士移情，她从没有高尚的动机，无论是作为恶人还是拯救世界，起因都是她不甘于屈居人下而已。”奥德莉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并不太平静，“她还请我们不要纪念她的死亡，这是最好的结局。”

        克拉克默然无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奥德莉闭了闭眼，她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一种哀悼：“最后，她说她并不伟大，伟大的是我们。”

        这就是属于劳伦斯的命运吗？这是她的宿命，还是她的选择呢？

        奥德莉站起来，将那副眼镜收了起来。克拉克松开了她，转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抚摸着奥德莉的长发，低声说：“尽管她认为自己的牺牲并不伟大，但我们应该把她埋葬，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卢瑟带走了她。”奥德莉闻言握了握克拉克的手指，轻轻扬了扬嘴角，“我想他会安置好她的。”

        “别难过，小莉。”克拉克温柔地说，“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他们牵着手沿着被摧毁了大半的海岸而行。

        “你是怎么知道气女的弱点需要将闪电导入反波器的，小莉？”克拉克安抚了奥德莉的情绪，忍不住发问。

        奥德莉才刚上扬起来的嘴唇又落了下去，她眉头紧蹙，似是思索又似是回忆：“气女难以战胜是因为她总是能忽然消失在空气里又忽然出现……但很显然我没有这样诡异的能力。亚瑟在亚特兰蒂斯的记录中看到了‘被投入太阳之后她变成了另一种样子’这种描述，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句单纯描述她心境变化的话，但现在想来应该不是。”

        “看来太阳的极高能量改变了她的身体。”克拉克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弱点的？”

        “反波器实际上不止能克制气女，同样也能克制我。”奥德莉说，“我——我和她的这份操纵气体的能力来自于一个球状闪电，它改变了我的意识层面存在的形式。气女在斯崔克岛监狱里突然出现在关押我的房间里，用了那种突然消失的方式折断了哈尔的手臂……”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克拉克有些困惑地说，“我看不出她的目的。”

        奥德莉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开口：“我觉得，她似乎刻意在离我足够近的地方向我展示她消失的过程。我那时候的确感受到了……与其说她是在‘消失’和‘出现’，不妨说是在‘消解’与‘坍缩’。我感受到了这个过程，这让我意识到那与意识有关。”

        “所以关键是闪电吗？”克拉克低声说，“可是……为什么？她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她在等待着被人打败吗？”奥德莉有些困惑地说。

        “如果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需要等到今天，她早就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了。”克拉克低声说，“尽管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只滚滚而下的轮子，但她可以拉住它，让它不至于坠落到毁灭……但她没有那么做，而是一直在推波助澜。”

        “她说的是对的，我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奥德莉轻声说，“只是，我想我能猜到……我猜她在等待一个能帮助她实现愿望的人出现。”

        “什么意思？”克拉克顿了顿，转头看向她。

        “她在等一个可以将她从恨意中拯救出来的人。”奥德莉抬起眼睛看向他，轻声说，“从未经历过她的痛苦，不需要被恨意折磨，所做之事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的人。”

        克拉克也沉默了下来，他喃喃低语：“这真的很难理解……”

        “没关系，克拉克。”奥德莉温柔地回答，“我们都知道，什么才是应为之事。”

        奥德莉的手握着他的手。海浪拍打在夕阳照射下的礁石上，溅起朵朵浪花。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

        “你们杀了她！”超人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颤抖，但他脊椎中的那颗击中后碎裂的氪石弹让他失去了他的能力，人间之神从云端跌落，成了一个孱弱、绝望而痛苦的凡人。

        “我们不会这样做。”蝙蝠侠俯视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尽管我知道事实上是气女用□□的阴霾笼罩着世界，是她斩断了蝙蝠少女的双手，是她杀死了夜翼和阿尔弗雷德……但我不会，我们不会去杀死她。我不会为了复仇剥夺一个人的性命。”

        “那只是因为你自己不是射击了你父母的那把枪，布鲁斯。”超人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一绺绺地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人回忆起曾经那一撮总是不服帖地垂在他额前的卷毛：“你根本不明白。”

        “你不是神。”和奥德莉并肩走过来的克拉克低声说，“我们都不是神，你错了，超人。”

        超人盯着他们十指相握的手，抬起头看向奥德莉。他的眼神几度变化，充满激烈而破碎的情绪，语气急迫地问：“我的奥德莉在哪里？”

        “她的能力消失了。”奥德莉平静地回答，“但她还活着。”

        超人的眼中旋转的风暴奇迹般地止歇了下来。“我还能见到她吗？”他低声问。

        “有权处置你们的不是我或者我们之中的任何人。”克拉克语气温和地说，“而是法律。”

        布鲁斯看了蝙蝠侠一眼，但没说话。

        等到政权所有人都被临时关押，军队也被解除了武装之后，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克拉克抱臂看着那间红太阳监狱，扭头对蝙蝠侠说：“你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个的？”

        “我相信你们的维度没有这个，不用担心。”蝙蝠侠同样抱臂回答。克拉克忍不住笑了起来，奥德莉漂浮在他们周围，眉头微蹙地打量着这条走廊。

        “怎么了，小莉？”克拉克说。

        “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奥德莉说，“……不止一次。”

        “莫非我们那里也有类似的建筑吗？”克拉克认真地说，在自己的超级大脑里检索了起来。蝙蝠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冷不丁开口：“……是梦吗？”

        奥德莉和克拉克齐齐地转头看向他。蝙蝠侠摊了摊手：“我有过一种猜想，意志强大的人会让意识与现实产生交互。梦是最容易出现的表现形式。”

        “啊哈，意识和物质的关系。”奥德莉说，“也许回去之后我该去进修一下量子力学了。”

        “别这样，奥德莉。”克拉克笑了起来，“回去之后我们还得工作——”

        他的笑容缓缓碎裂，那双澄澈的蓝眼睛突然睁大了：“我们在这个宇宙的时候，我们的维度里时间也在流动吗？”

        “很遗憾，克拉克。”立马明白了克拉克在想什么的奥德莉忍不住在他的肩上发出一串笑声，“我恐怕你得和佩里主编解释这几天无故旷工的原因了。今天还在另一个维度与自己生死相搏，明天就要穿上西装去上班，即使是作为超人来说好像也太过了一些。”

        “别幸灾乐祸，奥德莉。”克拉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说，“想想回去之后那些烂摊子。”

        “啊！”奥德莉如梦初醒，急忙扯住了已经转过了身打算原地消失的蝙蝠侠的披风，“这个世界也没有复仇者联盟是吗？”

        “不错。”蝙蝠侠一把将披风扯了回来，声音低沉地说，“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世界，也注意过那个超级英雄组织。看得出来他们和你们的合作关系还算良好，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你说了‘也’这个词，奥德莉。”克拉克说。

        “是的，克拉克……”奥德莉说，“闪点世界同样没有。我曾经因为这件事怀疑过我们的世界是否真实，但现在看来，可能它才是特殊的那个……”

        “那未必是坏事。如果你们有一方出现了如这里一样的情况，你们可以相互制衡。”蝙蝠侠说，“而且你们记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去找你们的。”

        “至少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们。”克拉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从走廊尽头离开，穿过一扇一扇沉重的铅门向外而去。在他们身后，红太阳灯密集照射的房间里，超人脊背挺直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如同一座俊美而冰冷的石雕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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