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我们何至于把关系弄得如此僵硬啊。”

        “这里从始至终都是你们的世界,  何必听信一些过客的馋言？在他们将纷争带来之前，我们何尝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呢。”

        这个不速之客这样说。

        他的态度真是轻蔑极了，那轻蔑甚至不屑于掩藏，只因从现身至此刻、他是连一个正眼都没有拿来看这三个人的。

        这真不像求和的态度。

        这说辞无耻到森先生都甘拜下风。

        森怒极反笑,  说到：“确实如此啊,  在那两位到来之前,  我们港口黑手党甚至都不知道阁下的存在,  谈何相犯呢？”

        思及此、不免想到那些损失的人手。虽是港口黑手党可以承受的范围，但如若可以避免,  那必是连一丝一毫损伤都嫌多的。

        此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态度,  说的难听是轻贱人命、说的更难听是根本没有把港口黑手党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  他甚至想要动手打上去了。

        丹生羽明在暗处看着都不忍叹息了。就像人类不会将脚边的蚂蚁放在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对方的态度其实无可厚非。

        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还摆出这样施恩的姿态,  说是无脑都有袒护之嫌了。

        白猫曾经说过不必担心对方的不配合，它们会帮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帮忙”吗？

        “降智光环”这种可怕的东西、原来真的不只是调侃而已啊。

        他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虚幻的人形下，一只毛发蓬松的缅因大猫蹲坐着、一脸高傲的表情。它甚至都不晃尾巴，规矩地盘在爪上，近似一团大毛球。这态度在人类身上过于讨嫌，可猫猫就……

        若它用这副姿态来谈判,  气氛说不定也不会这样紧张了。

        玩猫丧志,  玩猫丧志！

        重复了几遍，丹生羽明先生坚强地稳住了自己的杀心。

        为了转移自身的注意,  他对白猫说：“我这样说可能有打击士气的嫌疑,  但是真的没有问题吗？如此轻易地获得了优胜局势。”

        “轻易？”白猫非常诧异,  歪头、而后恍然大悟。

        “对您而言,  或许这确实是轻易吧！”

        它说：“您可能并不相信,  与您合作的这段时间是我所有任务生涯中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了。”

        “您会觉得轻易，只是因为您作为创造者，对无名诗篇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就像猫薄荷之于猫。无论处于如何敌对的地位，海洋和天空那样深厚而广大的仇恨也无法阻挡这吸引。”

        “无名诗篇追随于您，它们的立场随着您所处位置转变。”

        白猫晃着尾巴，对丹生羽明强调：“如果这个任务没有您的协助，手持无名诗篇的背叛者将会对世界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们谁也无法保证。”

        “我曾经……见证过世界的灭亡。”说到这儿时，白猫的金色猫瞳黯淡下来、犹如晦暗星子，“它们不比那些漂亮的玻璃珠坚强多少，梦境一样美丽的光泽破灭时就如星辰陨落。”

        谁忍心让猫猫难过啊，丹生羽明想说些什么缓解此时的气氛，却见下一瞬猫又抬起头、浑圆水润的大眼闪闪发亮：“这个世界能有这样良好的局面，完全是因为您的存在啊。”

        苍空在上，被一只漂亮猫猫以这样推崇的口吻夸赞、又被那崇敬的目光注视，丹生羽明都要飘飘然了。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做多么重要而崇高的事，张张嘴巴、也只能说出“能帮到你们就好”这样的话。

        总而言之，没有巨大的伤亡真是太好了。

        而眼下的局势，这单方面和谈(森以为这是挑衅来着)终于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

        当一只缅因大猫要抬爪子挠人时，江户川乱步与太宰治两人看到的、就是危险的来客翻脸无情，要出手灭口了。

        武装侦探社的两位多么手无缚鸡之力，被优先对付的必然是森先生。中原中也这时没有在，原本应在门外守候的芥川没有动静。

        又来了，魔法。哪怕是被压制过的实力，这效果在这个世界也太过作弊。

        这该死的漏洞究竟怎么样才能补好？！森先生咬牙切齿。

        与爱丽丝的针筒相比，居然是猫爪子更胜一筹。

        此刻的森先生没有中毒，因此他也能够头脑清晰地担忧——他死之后，三刻计划是否还能够延续？将会由何人执行？对方能不能保护好横滨？

        他有太多太多的担忧，可当必死危机落下时，他居然只是看了一眼太宰治。

        啊，太宰君也在这里……

        可惜了，如果太宰治不在、他死之前还能抱着几分妄想，期待对方会在他之后接手港口黑手党。

        还有江户川乱步、他觊觎好久的名侦探，若这个人也死在这儿，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必会开战。而之后、失去了‘侦探’这个核心的武装侦探社——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一切好像全都完了。

        森先生想了好多好多，多到他都觉得这死亡降临得过于迟了。

        “噗——”

        是谁在笑？是太宰啊。

        ……太宰在笑？

        森先生愕然回头，只见他身后的虚空中张开一道眼睛一样的裂缝，属于先知的少年面孔正从里面探出来。

        那张脸孔好像被月光笼罩一样。

        先知面色凌如寒霜，没有看在场的其他人。他目光灼灼、直与人类皮囊下大猫的眼睛对视，又灿然笑起来，轻轻说：“逮到你了。”

        大猫脸色骤变，是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的、转脸就一头栽进虚空中，跑得不剩残影。

        计谋用过一次，第二次就很难再把猫骗出来了。丹生羽明哪能这么轻易放它走掉，连招呼都来不及与三人打过，也一尾游鱼似的溜进虚空中、只给三人留下长发一晃而过的虚影。

        落后一步出来的首席法师没能追上他们，左右一看，只好叹息。

        “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反正烂摊子这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收拾了。

        一只影子猫踩着太宰的头蹦到江户川乱步怀里——它也没能追上先知大人，只好窝进对方同体怀里、暂时吃吃代餐。

        名侦探的绿眼睛和影子猫对视片刻，互相嫌弃地躲开，倒也没有分开。

        无辜被踩的太宰磨了磨牙，将矛头对准了森先生。

        “既然决定了要炸楼，森先生不如快想想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得搬出去？”

        森：……

        森先生一窒，看向旁边立着、笑吟吟的[费奥多尔]，干巴巴问：“一定要炸吗？”

        说实话，他真舍不得。

        将属于丹生羽明的幸灾乐祸按下去，温和苍白的首席法师点头。

        “起码这一栋是绝不能留的，大楼里的东西也不能搬出去。如果有什么需要转移的机密资料、就尽快复制一份带离吧。”

        得了准话、再也没有转圜余地。森闭了闭眼、忍住心痛，拉开门对外面的芥川吩咐了一声。

        准备准备，要拆家了。

        芥川虽然不懂，可首领的命令就是一切，于是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森先生更心梗了，某一瞬间他眼中的芥川好像变成了一只西伯利亚知名雪橇犬。

        >>>

        港口黑手党越发的混乱了。首领下达的命令叫许多人手忙脚乱，索性这乱中有序、如火如荼地复制走一切可以带走的资料。

        [费奥多尔]抬头，远远看向首领办公室的位置。那窗边似乎多了一个无头的人影、天台站上了什么东西。

        这空荡荡的大楼终于消失了本就不多的活气，其中的阴暗只站在外面就能看得清楚了。

        大楼的影子骤然缩成了一团，在一种朝向整齐的影子里特立独行。

        许多地上的死者从里面爬行出来，那竟然还有些外国人。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立刻蜂拥而上，将它们围堵住了。

        梦回当年三方势力混杂的魔灵之战。与之前不同的、他们现在也成为了赶猪大军的一员，甚至是主力军。

        赶回来的中原中也按捺着没有动，他感觉到藏在大楼里还有更加危险的东西没有出手。

        在那之前，[江户川乱步]先回来了。

        先知年轻的脸上还带着郁闷，瓮声说：“跑掉了一块无名诗篇。”

        他好像一只没能逮到喜欢玩具的猫。

        被首席法师安抚地拍了拍头：“这是你早就预见的事啊。”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叫人生气啊！”

        一个不信命运的人，要被迫去见证那些必然发生的命运，上天真是太残酷了！

        先知抓住好友的手，更气了。

        江户川乱步走过来把猫塞回给他。名侦探看着手背上若隐若现的印纹，随口说：“你还真能操控时间啊。”他看得出这印记是起定位作用的。

        先知严肃地纠正：“这不叫操控，我们关系很好的！而且这种方法不能轻易用，很容易迷路。”

        大抵还有很大的副作用吧。什么都瞒不过名侦探的眼睛，只是对方不说，他也就不提了。

        他们闲聊间，一声长长的腔调就从对面的大楼里传出来。

        中原中也一听这个声儿，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跃跃欲试。

        [江户川乱步]也支棱起来：“终于来了！”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费奥多尔]手上突兀地出现一本白皮书。这书浮在空中，书页徐徐翻动，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

        雷霆力量暴虐，正常人使用还好。首席法师的身体脆弱，所以将得到的书页制成法器辅助使用魔法。

        太宰唏嘘，怪不得先知大人不让他们打主意，不会魔法、拿了东西也确实没用。

        “退开。”

        少年先知一声低喝，手掌朝向白皮书。

        大楼周围凭空升起低旋的狂风，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统统被朝外推开，青色风影呈巨大囚笼状将其与外界隔绝。看似脆弱的一层风却在地上死者靠近之时足以将骨骼血肉搅碎成沫，可怖至极。

        一道暗红身影破楼而出、如同染血烈阳，盘旋在其中。那暴虐力量令人望而生畏，每每与狂风囚笼碰撞都要发出激烈刺耳的声音。

        它不断上升，好似真的要变成另一轮太阳，却无法在囚笼中寻到突破口。站在远方极目远眺，只能看到风柱与天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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