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烈焰灼心

有人钟情于将望远镜对准星辰大海，有人沉醉于用显微镜聚焦微观世界，也有人习惯了透过镜片洞察人心百态。

        莫弈看穿了三者的相通之处，都是渺小无知的人类借助外力工具，企图一步步探索未知、接近真相的尝试罢了。只不过少数幸运儿偶有收获，大部分人的努力注定是一场徒劳，而莫弈从不怀疑自己是那撮少数。

        阁楼的天窗外一片混沌，黑夜半遮半掩盛了半盅星屑；实验台上的白炽灯刺眼，显微镜下的玻片里另藏乾坤。莫弈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左然和陆景和争执的导火索，此刻的他正全神贯注从分泌液中分离提取需要的样本。

        实验台上堆放了大大小小的试剂瓶、培养皿，还有不同标签的玻片，里面有的是透明液滴，有的夹着组织切片。阁楼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气和腥味，将灯下伏案研究的人团团包裹，仿佛附着在他白大褂上的浮尘和污渍。

        如若放在平时，莫弈断然忍不了这种邋遢，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聚焦于显微镜下的一方宇宙。随着视野越来越清晰，他看见了玻片下一团蠕动的样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水膨胀，参差不齐向外拓展的边界仿佛快速壮大的军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城略地。

        莫弈很想再提高观测倍数，对这团不明物一探究竟，可惜受限于实验设备只能达到现有精度。镜头下的玻片换了一条又一条，但画面却越来越糊，似乎随着样本膨胀连画面像素都在往下掉。莫弈眉头越皱越紧，镜片后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目光犀利。

        也许是神经紧绷，弯腰勾头太久，取下最后一枚玻片时莫弈突然有种眩晕感。一时间天旋地转，莫弈赶紧一把抓住桌沿，而正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让他一个机灵，忽然想起前几日和夏彦一起研究陨石坑取样的情形。因为夏彦主修生物专业，莫弈当时在一旁给夏彦当副手。他分明记得，夏彦就是在处理完样本，观测玻片时出现了眩晕症状，难道……

        莫弈摇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快速在一众实验器具中翻找出那份材料，想完成夏彦做到一半的实验。好不容易找出那份样本将其固定在镜头下，莫弈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左眼对上目镜。

        那一瞬，他看见了熟悉的画面，令人血液凝固，而只此一眼，这幅画就突然着起大火！火苗迅速穿透镜筒直接窜进他的眼睛，让人根本避闪不及，只觉千万根烧得赤红的铁签一齐扎进眼球！

        莫弈疼的眼前一黑，如坠炼狱。

        而你此刻刚巧在楼下敲了敲莫医生的房门，没有得到回应，突然听见三楼传来叮叮咣咣的破碎声，心中顿感不妙，朝医疗室喊了声陆景和，随即从二楼往上冲。

        你记得三楼走廊没灯，黑暗中摸着墙向前，隐约听见尽头那扇门后传来莫医生的声音：

        “……快……救火……”

        难道房间起火了？！这个念头在你脑海中迅速炸裂，你身体僵了一秒，但随即被一声惨叫刺穿。

        你疯了似的转动门把，撞开大门，捂住口鼻，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然而，房间空气透着阴凉，映入眼帘的虽是一地狼藉，却没有半点火灾的迹象。

        你看着被扯掉一半的桌布，碎落一地的实验器具，还有抱头匍匐在角落的莫医生，在一边咳嗽一边痛苦地呼叫：“着火了！咳咳、快逃！快！！要烧死了咳咳咳……”

        “莫医生！哪里着火了？你怎么了？！”你扑上前，抱住莫弈焦急询问。然而不待你反应过来，他便将你狠狠推开，大吼道：“别管我，快逃啊！”

        你被推得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后仰摔倒在地，手掌扎进几片玻璃碴，疼的龇牙咧嘴。莫弈在这一刻突然如梦初醒，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眼球血丝密布，面颊泪痕未干，震惊地和你四目相对。

        之后赶来的陆景和推开门，正巧目睹了这一切，震惊错愕后随即暴跳如雷，冲上前就要揍莫弈。你大喊陆景和让他别冲动，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先扶你起来。

        待准备好晚餐的左然姗姗来迟，你们已经将满地狼藉收拾差不多了。莫弈愧疚地替你处理伤口，琥珀色眸子满是自责懊悔，豆大的汗珠顺脸淌，面色惨白，你还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莫医生。

        陆景和在一旁整理残破的实验材料，嘴上还不饶人。然而这一次对于陆景和的怨气吐槽，莫弈选择了全盘接受，没有一句反驳。

        “莫弈你说，你是不是被夏彦传染了？发什么神经！”

        “……”

        “敢伤姐姐，我、我饶不了你！亏我之前还帮你说话来着……”

        “蔷薇受伤了？怎么回事？！”左然神色凝重走进来，目光在你们之间来回跳跃。

        你用手盖住绑有绷带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说：“啊，是个意外，当时我在门口听见莫医生呼叫，就冲了进来……”

        “还是我来说吧。”莫弈拍拍你的肩膀突然打断，他和你对视一眼，随即走到实验台前，做了几次深呼吸，像是鼓起莫大勇气，面对一桌支离破碎的设备材料，开始缓缓讲述之前的实验发现，推理猜想，还有最后出现的火焰幻觉……

        “夏彦身上的分泌物和陨石坑样本成分一样？我就说他被感染了！你们现在该信我了吧！”陆景和手舞足蹈高声说道。

        左然紧接着打断：“哼，样本被摔碎一地，早就互相污染了，怎么验证你说得属实？”

        “我……”莫弈似乎也被问住了，但他很快恢复镇定仰起头与左然对视道：“我承认，样本是我不小心扯掉桌布摔碎的，但我没有欺骗大家的理由。退一万步说，即使我想混淆样本，也有其他机会动手脚，何必这番大费周章，致自己于不利境地？”

        这次轮到左然没话说了，他低头陷入沉思，默认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

        “莫医生，我们相信你，只是……你说房间起火了，可我进门时没看到一点迹象啊。”你一脸困惑望向莫弈，只见他避开你的目光，懊恼地低下头去了眼镜，使劲揉揉脸，最后叹气道：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的确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仿佛置身大熔炉，每一寸皮肉都在忍受高温烈焰地灼烧，痛的生不如死，几乎要被高温熔化了……”

        “啧！完了，又疯一个。”陆景和抱臂摇头，一脸嫌弃看着莫弈。左然看看陆景和，又看看莫弈，你从他复杂的眼神中读懂了潜台词：

        “又，双，叒。”

        经此一役，莫弈变得沉默寡言，他总是独自闷在卧房或阁楼，即使到医疗室为夏彦检查病情也是来去匆匆，仿佛在刻意避开你们。

        那场“火灾”虽然没有发生在阁楼观星台，却似乎烧穿了莫弈的心理防线。

        你猜测，也许莫医生身为心理咨询师，更不能容忍自己精神失控出现幻觉。你记得他说过自己有用录音笔写日记的习惯，为了定期自我评估精神状态，这份严苛的自律是背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呢？不知莫医生把自己关到房间时是否还在写日记……

        你想过向莫弈主动分享自己出现的幻觉，以此减轻他的紧张不安。但每次对上莫弈琥珀色的眸子，看见他那愧疚懊恼的神色迟迟挥之不去，投射到你身上似有千斤重，你便瞬间明白，自己说这些不止帮不上忙，还会徒增莫医生的心理负担，倒不如打起精神让队友省点心。

        然而事与愿违，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你们很快迎来了更大的危机－－食物短缺。

        陆景和的话再次被应验，储藏室里的部分食物出现变质，连左然都尝出了异味。起初只是常温放置的米面和保鲜室的肉类蔬菜发生腐烂霉变，可是左然在清点食物时发现，连冷藏室的一些冻肉也开始出现腐烂迹象。

        你们摸不清缘由，一番商量，只能把腐烂的食材先挑出来以防污染其他粮食。然而，食物变质速度远远超出你们的预期，之前看起来充沛的储备粮很快就捉襟见肘。

        左然只能频繁检查粮食安全，精打细算准备餐食。莫弈清点了医疗室的葡萄糖溶液和药物，以备不时之需。陆景和暴躁地捶打智能设备，要找诺艾尔出来对线，然而除了滋滋电流声，你们已经很久没听到智能女仆的声音了。

        在你的提议下，大家又对基地里里外外进行了几轮地毯式搜索，希望发现新的对外联络设备，或是找到某间隐藏的粮仓，可惜这一次奇迹并没有光临。

        直到此时，你们才意识到，这趟旅途不是所谓的综艺节目，而是真正的孤岛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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