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真相

连同萧骢一起被处理的还有此次秋猎负责围场安防的侍卫统领萧练。这个萧练因着与萧贵妃同姓，偶然攀上了萧贵妃这条大船，一日扶摇直上做了侍卫统领，实则毫无建树，不过就是个草包，也正因为如此，才被萧骢那个二缺钻了空子，轻易就把黑衣人放进了围场。

        萧练为人，最喜攀高踩低，拿着鸡毛就敢当令箭，朝中早就有人看他不爽，早就想拉他下马，苦于没有机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天大的机会，便可劲的弹劾，倒真给安了十几个罪名出来，更有甚者，直接给他安了个造反未遂的名头。

        皇帝倒是知晓这个萧练的，有贼心也没那贼脑子，要不然也不至于被萧家那废物诳了，奈何此次伤了顾瑾瑜，他又顾念着萧家和萧贵妃，留着余地，百官有气没处出，皇帝即便万人之上也要堵的住悠悠众口，于是一道圣旨要了萧练的脑袋，把萧家满门都发配了出去。

        这么一来，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平衡，可今年的秋狝是万不可再进行下去了，这才刚开始就闹出了黑衣人事件，谁又能保证接下去再不出些意外，千金之子尚且不涉险，更何况是关系着国家社稷的当朝皇帝？

        众臣提议的时候，皇帝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是，他本人对打猎也并无甚兴趣，就准了奏请，第三日就拔了营，起驾回宫去了。于是，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秋狝便诞生了。

        顾瑾瑜有伤在身，怕牵扯伤口，不便一道同行，皇帝就留了太医在围场照料，让他先留在围场将养些时日，再自行回京城。

        因着，顾瑾瑜是为黛玉受的伤，黛玉没有拋下他独自回京的道理，便也留了下来，这么一来，他们这一行回到京城已经是三日后了。

        是夜，林府众人都已经入睡，林府的府门突然被人敲响，敲的又急又凶，住在前院的荣光半梦半醒间被吵醒，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奔了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见风向晚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肩上俨然沾着水珠，荣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夜竟然下起了雨。

        风向晚没等他客套，开门见山的说：“去请你家县主。”

        荣光见过风向晚许多次，每次这个人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随意的倚在某个位置，像是刻意减低存在感，但是通身的懒散气，却不掩盖半分风华，很难让人忽略的掉，显得疏离又随性，但是今夜，他的身上分明有平日里没有的冷峻。

        荣光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心里有点杵，但是事关黛玉，又不免多嘴问一句：”什么事情这么急？现在已经过子时了。“

        风向晚连迂回都免了，声音冷了下来，”我家王爷有请，急事，速去请县主来。“

        见风向晚冷了脸色，荣光还以为是黛玉犯了什么事，虽然害怕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声，”风统领可否告知是什么事，这也挺晚了，吵着县主不好交代。“

        风向晚睨着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在这时一声马啼声响起，荣光这才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应该是给黛玉准备的。

        哪里有来拿人，还专门准备马车的，荣光意识到自己或许想的太多了，再加上风向晚的表情让他觉得全身冷，连忙一溜烟跑去内院请黛玉。

        黛玉深夜被叫醒，并未说什么，在紫娟的服侍下很快就穿戴整齐。白日里她眼皮就直跳，现下北静王深夜派人前来，必定是有要事，算算日子，离之前给贾雨村下套已经有些时日，若是林府的管家有消息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县主，请。”风向晚见黛玉匆匆赶出来，也不客套，直接开了那车门，示意她上马车，地上也早就放好了下马凳。

        黛玉我不废话，快步走了过去，在紫娟的搀扶下，踏上马车，要进车厢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嘴：“可是南方的事？”

        “县主随我去看看便知。”风向晚收拾好下马凳，说：“县主坐好，要走了。”

        黛玉见问不出什么，心里虽然忐忑，却也不再问了，转身在马车里坐好。风向晚见人坐好了，遂关上车门，然后一屁股坐上车檐，一扬马鞭，驱动马车向王府驶去。

        半个时辰后，黛玉在北静王府的地牢里见到了阔别10几年的管家。

        算算年岁，这个林管家也不过才刚过五十岁，此时却已黑发全白，独身一人坐在地牢里，背对着牢门。

        黛玉起初不敢相信，因为在她对林管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三十几岁，青衫墨发，笑起来一脸和煦的模样，直到北静王非常肯定的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人，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可见，十几年光阴，真的可以改变许多。

        黛玉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明明往前一步或许就能知道真相，可她此时却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站在身侧的北静王看出了她的忐忑，适时的开口：“几日前，我的人就在苏州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他了，从苏州到京城的一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肯说，即便是到了这里，也是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当年的事，只说，要等你来，你去问问吧！别怕，我在呢！。”

        北静王的话，暂时安抚了黛玉，她往前走了几步，在离牢门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轻的喊了一声“林叔”，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得声音有些颤。

        背对着牢门的那个声音听到这个称呼，身子僵硬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来，而后颠颠巍巍的站起身来，往牢门口这边移动。

        黛玉不知道他是因为腿受伤了还是跪坐的久了，腿麻了，脚步一瘸一拐的，简单的几步路走的格外漫长，待人走近，她才发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早已泪流满面。

        黛玉说出清楚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小的时候，林家就她一个独苗，林管家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心里一直很感念他，可在看到父亲日记本里的内容时，她又很恨这个人。

        林管家走到黛玉的面前，还未开口，便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地板上立马印出了一道红印，想来这三颗头磕的不留余力。

        可黛玉看到这里，心都凉了。

        若无过错，何至如此？

        “老奴拜见小姐。”

        黛玉不愿意跟林管家在虚以委蛇，见他如此，那颗凉下去的心并不动容，“我父亲过世已经许多年了，你也并不留在我林家，已经没有主仆情谊了，旁的东西就免了。”

        林管家深知黛玉这是不认他，他将头颅埋的越来越低，几乎也贴到地上，说：“我有罪，我有罪。”

        黛玉瞬间眼眶就红了，为她死去的父亲。林管家虽还未至一言，可他的行为佐证了日记本里的内容。

        “我且问你，我父亲是如何死的？”

        听到黛玉的发问，林管家低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刚开始只是低低的啜泣，后来竟然变成了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黛玉就在一盘冷眼看着，等他哭够了，回答自己的问题。等林管家终于哭够，他终于抬起他那双因为痛哭而浮肿的脸，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黛玉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丑时末了。怕再迟了被人瞧见黛玉深夜从北静王府出来，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北静王不敢耽搁，小心宽慰了几句，立马安排风向晚将人小心送了回去。

        一路上黛玉一言未发，紫鹃担心她，尝试的找些无关痛痒的话来与她说，她也不为所动，只一味的沉默不言。紫鹃知道，她这是伤了心肺了，饶是自己一个旁观者听闻林如海的事情都不免心灵震颤，何况是作为亲生女儿的黛玉。

        回到林府，简单的梳洗过后，黛玉便挥退了紫鹃，自己躺在床塌上，想要强迫自己睡一会，让炸了糨的脑袋休息一会，偏偏却不能，她越是想要逃避，地牢里林管家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有段时间，老爷一直忧心南边水患的事情，连上了几封折子都杳无音讯，成日里不思饮食，精神也愈发萎靡起来。按理来说老爷领的是巡盐御史的差事，原不该操心这事的，我也曾问过老爷，他当时回答我说，他不知道的话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么能装瞎。”

        “后来二舅老爷给老爷寄了些茶叶，说是醒神的，我看那茶叶确实是好茶，就给老爷用了，只是我没想到。。。”林管家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哽住了，连摸了几把袖子。

        “我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件事害了老爷。”林管家继续说，“老爷用了茶叶之后，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起初以为是茶叶的问题，派人拿去检查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所以只以为是老爷喝多了茶水。再后来，贾雨村又送了些香料进来，说是有助于睡眠的，正好那个时候，老爷睡不着觉，就用了，偏偏用了这个香料老爷真的就能睡个好觉了。就这么用了一段时间，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老爷却突然开始吐血。“

        ”都怪我，都怪我，呜呜呜呜。“

        听到这里，黛玉的脸色已经变的惨白，北静王看的心里不是滋味，林管家又哭的让人烦心，遂没再等他继续哭，沉着声音发问：”你说，都怪你，你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北静王这是怀疑自己？林管家思及此，来不及再哭，抬起那苍老的脸，用那浮肿发昏的眼睛看北静王一眼，又转向黛玉，说：”小姐，我发誓，我没有要害老爷，我只是受了蒙蔽，老爷吐血之后，我怀疑茶叶和香料有问题，偷偷拿出去寻了可靠的人去检查，才知道，茶叶里和香料里被添了相克之物。“

        ”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呀！是他们合伙在害老爷。“林管家往前挪了一步，两只手死死的趴在栏杆上，”可是我知道的太迟了，老爷已经中毒太深了，而且我去找老爷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好像并不意外。“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而且，你既然知道这些，贾雨村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你？“北静王说。

        ”我有证据，我整理老爷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从京中寄来的书信，我知道事关重大，他们既然敢公然谋害老爷，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所以我把书信连同茶叶和香料都包装好，藏了起来。“林管家说：”这也是我之所以还能苟且偷生的原因。他们忌惮我手里有证据，不敢贸然杀我，却时时刻刻派人监视我，所以我这些年，不敢娶妻、不敢生子，不敢交友，只能独生一人，却也不敢死，为的就是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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