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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采珠09


暮色茫茫中,珠女的眼睛明亮如雪

        “为何如此看我?”朱藻失笑,“你莫非在同情在下?”

        他哈哈大笑:“大可不必,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曾心怀郁结,只是你将我供上神坛让我想起了往事而已。”

        “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我报答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呢?”阿荇嘴巴笨,想了半天才讷讷道

        “就算您真的不是神仙,也是位了不起的大侠!就像画本里面讲的一样岳飞大将军一样,是个锄奸扶弱的大好人!您这样的英雄也会被人写下来变成戏文的。”

        在阿荇的世界里,只有大英雄才能被变成戏文让人传唱

        朱藻笑着摇了摇扇子,“呐,你现在也知道我不是神仙,以后不要见了我就磕头知道了吗?”

        “天色不早了,你还回得去家吗?不然去我的庄子里留宿一宿如何?等明天天亮了,我送你回家去。”他笑盈盈的把扇子搭在手心里,冲阿荇挑眉

        “啊?可是我还要挖螃蟹下篓子捉鱼呢,得趁着天黑了晚上去下篓子明天才能收到大鱼。”阿荇为难的挠了挠额头,她怕神仙大人会误会,赶忙解释

        谁知神仙大人更是止不住的笑

        “捉螃蟹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捉吗?我好久没捉过螃蟹了,正好咱们两个人一起去。”

        他一笑起来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天地所有的灵气好像都藏在了他的这双含情目中

        朱藻潇洒的一撩袖子,风神俊秀的在暮霭沉沉的山中立着,一只手拉起傻不愣登的小阿荇,在山间肆意的跑起来,闷热难耐的盛夏里,他们奔跑在阴凉的山间小道上,山风拂过他们的额头,将多余的汗水吹走,朱藻一扫上午的憋闷,心情也变得好了

        他短暂的忘记了那些令他不愉快的事情,忘记了水灵光也忘记了铁中棠

        “走,我们捉螃蟹去!”

        小阿荇的手腕真细,他两根手指都能圈住了

        朱藻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阿荇虽然细胳膊细腿但是有一身的劲儿

        海边的儿女都是这样的,从小就能跑会跳,天不怕地不怕,是最自由的人了。

        “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大侠您怎么可以跟我一样去下海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行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啊?快点走吧,我都好多年没下过海了,哎呀阿荇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是不是怕我偷你的螃蟹?所以不带我去?”朱藻打趣道

        “不是、不不你要多少螃蟹我都给你捉,不、不算偷!”

        “大侠你慢点,我跟不上你了。”

        “好吧那我慢点跑。到没到地方?”

        “还远着呢。”

        “还有多远?”

        “三里地吧。”

        “这么远?等一下啊,走着!”朱藻停下来,一手抓着阿荇的肩膀像拎个小鸡仔似的,足下一点二人便腾空而起

        “哇呜!飞起来了!!!大侠,你好厉害啊,你会飞啊!!”小阿荇被他拎在手里也不害怕,反而惊奇的瞪大眼睛往下瞧

        “哈哈哈,没飞过吧,还可以更高一点。”

        “不不不不不,这么高就可以了,哇,我真的飞起来了诶,哇!大侠,从上往下看风景真的很不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会飞了,我会飞了!!”阿荇高兴的吱哇乱叫,一点也不害怕

        等到了海边,朱藻坐上小舟,看着阿荇划啊划,划到一半扔下一个篓子到海里,又划一划又扔下一个篓子

        他伸手撩起一捧海水,眺望着远方的瞭望塔:“阿荇,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吗?”

        “对啊,上岸后走个一里地就差不多到了。”阿荇见篓子下的差不多了,就摇着船桨往回返

        “你每天都走这么远给我送珍珠吗?”朱藻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崂山就有三里地,往返就是六里地,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要背着一袋子的珍珠独自走这段长长的路,越靠近崂山就越是人烟稀少,虽然他的庄子在当地是有些名气,可是难免山下会有盗贼出没

        “你一个人走这么远怕不怕?”他问阿荇

        阿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怕的?”一段路而已,又没有海蛇可怕

        在海里最可怕的就是遇见海蛇和鲨鱼

        “大侠,你真的要捉螃蟹吗?”阿荇摇着船桨,看着朱藻

        “我是看起来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朱藻反问她,阿荇摇摇头:“那好吧,那你要小心一点,螃蟹夹人可疼了。”她怕朱藻不信,又补了一句:“可疼可疼了!”

        “大侠你别看你们武艺高强,可是论起捉螃蟹还是要小心,螃蟹的钳子特别厉害,要是被特别大的螃蟹夹一下说不定手指头就会掉了,真的我不骗你。”阿荇继续说:“以前同村有个大哥就是被螃蟹活生生夹掉了食指。”

        朱藻莞尔:“好,我一定小心。对了阿荇你叫什么啊?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就叫阿荇呀,大家都喊我阿荇。”阿荇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哦我晓得了,你是想问我姓什么是吧?我姓姜,我阿公也姓姜。生姜的姜,不过我不吃姜,生姜是妖怪!”她煞有其事的说道

        还神神秘秘的挨到朱藻的身边,细声细气的说:“还有芫绥,生姜和芫绥都是妖怪!”

        朱藻扶额低低的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居然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叫妖怪

        难怪她满脑子都是神啊仙儿啊的,肯定没少听这些哄小孩的故事

        “对对对,是妖怪,是妖怪。”朱藻忍俊不禁

        “姜阿荇?蛮有意思的名字。”他喃喃道

        “不对不对,是……呃,夫子说我叫姜荇,没有阿字的,我们村里互相称呼都习惯这么叫了,大家喊我爷爷就叫阿公,喊我就是阿荇,还有阿牛哥,好多好多呢。”

        “那你们要是有重名的怎么办?”朱藻问

        阿荇皱起眉头想了想,“如果有重名的,我也不知道诶。不过村里人没多少,还没有重名的情况喱,以后有重名的了不就知道怎么称呼了吗?”

        她忽然说道:“对了,假如是阿牛哥重名,那么我们可以按照年龄大小喊他大阿牛,年纪小的自然就是小阿牛喽!”阿荇得意的仰起头,骄傲的呲着一口白牙满脸写着我真聪明。

        “到岸边喽!捉螃蟹!”

        说话间阿荇就把船拴好了,别看她个子小人又瘦,可是浑身都是力气,出一趟海很快就能回来

        她赤着脚蹦下去,一脚踩在沙滩里,回头伸出手去拉朱藻

        朱藻可以自己下来,却仍是借了她一把力

        “螃蟹都在浅水滩里,会冒小气孔,你拿树枝掘土就能挖到了,你看,就是这样。”阿荇丝毫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大咧咧的把裙摆往腰里一揶,卷起裤腿,拿了根树杈就在沙滩上开始抛土,不一会就翻出来一个螃蟹,她出手如闪电两根手指快的看不清,嗖的一下就掐住了螃蟹的肚子把它翻了个儿捏在手心

        朱藻被阿荇露的这一手惊到,面露诧异:“真厉害!”他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小丫头看着不大,人也憨憨傻傻的,可是这捉螃蟹的本事是真不赖啊,要是生在某个武林世家说不得也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女侠了

        “看我的。”朱藻但笑不语,随手拾了根木棍,三两下就翻出了一个螃蟹,然后他一棍子下去竟然直接将那螃蟹的腹部捅了个对穿,串在了木棍上

        阿荇皱眉,不大好意思批评他

        “唔,挺、挺好的。”

        “就是……你把它捅穿了还怎么吃啊?木枝好脏的……抛开洗也洗不干净了。”阿荇小声的说

        朱藻愣住

        他看了看还带着海水和泥水的木枝,俊俏的脸上笑容凝固了

        “看来,我还是生疏了。”

        是生疏了还是不会啊?

        阿荇没有问出来

        就算神仙大人不是神仙大人了,她也要对他恭敬,要给大侠留面子!

        阿荇很快就挖了半筐的螃蟹,她光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跑到朱藻这边:“大侠,您挖了多少啊?”

        朱藻把手里的一只螃蟹拎起来给阿荇看:“呶,就一只。”

        他笑起来很好看,也没有不好意思,坦坦荡荡的说:“看起来是有点可怜,给你了。”

        阿荇想大侠是做大事的,又不是跟她一样只会打渔,于是违心的夸赞道:“很厉害了,能捉到这么……饱满的一只螃蟹。”

        她捏住螃蟹,发现大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不知道从哪儿找的几根野草捆起来了螃蟹的脚,还捆得挺好看!

        不过绑得再好看也不能掩盖他只捉到了一只螃蟹的事实

        “阿荇,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嗯,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大侠也要回家了吗?”

        朱藻垂目看着天边深黑色的海,“我再待一会。”

        “哦。”

        “你要不要陪我坐一会儿?你陪我再看一会儿海,我就带你飞回家。”

        一听可以飞回家,阿荇忙不迭的点头,直说好呀好呀

        只是……两个人坐在海边能干什么呢?阿荇看着大海打了个哈欠

        “大侠你天天看海还不腻吗?”

        “怎么,你已经看腻了吗?”

        “是呀,我一出生就在海边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我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长什么样子的,老虎、狮子、真的和画本上画的一样吗?”阿荇拣了颗石头往海里扔,咚的一声好响

        “可是我去不了。”

        她笑着说,脸上很平静:“去不了也不要紧,每年过年都会有村长都会请戏班子来唱几天的大戏,我只要看大戏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戏班子的人都长的特别好看,他们走南闯北知道好多的事情,要是他们每年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你很喜欢看戏?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请你去看戏,你喜欢看什么?白蛇传还是岳飞传?”

        “我喜欢钟馗伏妖!”

        “……好,满足你。就钟馗伏妖。”

        “我还想看狐仙儿的故事,不要那种女狐仙儿给秀才老爷作媳妇的,我想看个男狐狸成为县太爷和奸贼斗智斗勇的故事!”阿荇还认真的提上了要求

        朱藻又笑了,他放松的往后歪斜着,眼里流转着光华:“好,就男狐仙儿成为县太爷的故事,我去命人搜一搜,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故事。”

        他好久没有碰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也好久没有和人这么聊天了

        虽然天南地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胡侃一气,但是朱藻心里很愉快

        “阿荇你以后想干什么?继续捞珠吗?”

        “阿公前两天也问了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除了做一些庄户人家的活计别的也不会啊,就像隔壁家的姐姐会绣花,可以卖刺绣换钱,可是我不会,我拿起针就手抖别说绣花了我给自己缝衣服都缝的像两条大蜈蚣。我不继续捞珠我还能干什么呀?”阿荇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而且阿公身体不好,他、他想让我嫁人。”

        “我不想嫁人,成了亲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回家,大家都说我傻,我才不傻呢。我不要去别人家,我只要留在家里陪阿公,阿公眼睛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没有我谁给他挑水洗衣?谁给他烧菜煮饭?家里的田谁来翻地呢?”阿荇眼里蓄起了水雾,之前的欢快荡然无存

        她一张不染世事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令朱藻哑然的忧伤

        “所以我不能离开我的阿公,就像鱼儿不能离开大海。”

        阿荇看着朱藻继续说:“大家都说阿公是我的累赘,其实他们都说错了,如果没有我阿公会活得很好。”

        “我家原先不是住茅草房的,是有一间特别大特别好的砖房,东暖夏凉还有一个特别大的院子,小时候院子里有一口井,阿公还把瓜放在井里给我弄的冰凉凉的吃,我都记得呢。”

        “如果不是为了养活我,阿公不会把大砖房卖掉,我爹和我哥哥都参过军的,虽然都不在了但是县令老爷给了我们开恩令不用交赋税。可是阿公年纪大了不能下地也不能出海,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把房子卖了换银子,原先我家还有好大一片地呢,也都卖掉了。阿公省吃俭用用这些钱把我养大。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出生阿公就会被县老爷接到城里去,城里有抚恤烈士亲眷的什么什么堂!包吃包住呢!”

        朱藻静静听着阿荇说她家里的这些事情

        “所以阿荇不能离开阿公。”

        “阿荇要对阿公很好。”

        “很好很好。”

        朱藻摸了摸阿荇的小脑袋,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

        赤子之心总是会被上天眷顾的

        阿荇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会有好的结果

        朱藻暗暗想到,只要他在崂山一天,就不会让阿荇被欺负

        就当是他被叫了这么多次神仙大人,所回馈的一点吧

        “阿荇,你住在这里这么久,我也一直在崂山住,那论起来我们是同乡啊。既然都是同乡那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想要的东西就来山上找我说好不好?我要是不在庄子里你就和上次带你上山的春花姐姐说也一样。”

        朱藻想了想,给她举了个例子:“比如你想要看狐仙儿的故事了就可以来找我,我请戏班子到家里来唱给你看。”

        “真的吗?”

        “谢谢神仙、不是,谢谢大侠!谢谢大侠!!”阿荇高兴的蹦起来

        大侠万岁!

        大侠万岁!!!

        “大侠,您姓什么呀?我老喊你大侠是不是不太恭敬呀?”阿荇问道

        朱藻微微一笑:“我姓朱,名藻。”

        阿荇瞪圆了眼睛,“姓、、姓什么?”

        “姓朱?”

        “大侠,你和皇帝一个姓诶!!!”她又惊又喜的尖叫起来

        “大侠大侠,你是不是还和皇帝是亲戚啊?!!”

        小阿荇叽叽喳喳的开始吵嚷起来:皇帝的亲戚是什么官?比县令老爷还厉害吗?

        朱藻打开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阿荇

        狡猾的说:“……嗯,是不是皇帝陛下的亲戚呢?这我得好好想一下,好像是也似乎不是很难说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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