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采珠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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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嬢嬢?李嬢嬢,我是阿荇!”
“阿公让我给你送两瓶油。”阿荇跑着去李媒婆的家,敲开院门把了油瓶轻轻放在地上
李媒婆给阿荇端了一碗绿豆汤:“快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吧,你这孩子看你跑的满头汗。”
阿荇端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干掉,打了个水嗝儿
“嗝儿——”
“你打家里过来啊?你阿公什么意思?”李媒婆把碗拿回,又给她添了一碗绿豆汤
“阿公让我告诉您,明天早上去家里找他。有事跟您谈。”阿荇把眼跟前儿的绿豆汤又一口气喝下,三伏天她跑了整整一天,是热的狠了。
红红的绿豆汤呆着清凉之意一下子就让她耳清目明,
“好勒,嬢嬢省得了,赶明一大早就去你家。”李媒婆看她喝的急,拍了拍阿荇的后背:“你慢点喝,再呛着。”
“阿荇啊,你对未来郎婿有什么要求吗?”
“随便,我要走了嬢嬢!我还有事呢!”
“别急着走,你跟嬢嬢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婿?嬢嬢才好给你相看啊。”
“呃,会种地的吧,我出海的时候他可以把家里的庄稼种完,对了再找一个会补渔网的!这样我下海回来就不用自己缝网子了。两个昂,我要两个!”阿荇觉得一个可能不能同时满足她的这两个要求,特别认真的同李媒婆说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还是和你阿公说吧。”
“那嬢嬢我走了!”
阿荇想着,趁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她还可以去采一趟珠!
这个时候其他的珠女都差不多回家了,正好没人跟她抢!
火红的太阳半边浸泡在碧蓝的海水中,映得海水发出赤色的光,烟霞秾丽晕出绀紫
阿荇把头发卷一卷盘在脑后,手里拿着船桨,架着小船出海去了
她划过常去的海域,往更深的地方划去
老人们常说恶水出异珠
阿荇从来没有采到过宝珠,但是关于上好珍珠的传说却听了不少
传言每逢宝珠现世都会有风雷异动,会有变幻莫测的海雨和凶猛的异兽守护
阿荇不怕风暴和海雨,更不怕凶猛的海怪
她一定要采到最好的珍珠献给崂山上的神仙,求神仙赐药让阿公长命百岁
在腰间系上一根麻绳,绑住自己这样就可以潜入更深的地方,然后手里拿着一个皮阀子深深吸一口气,纵深跃入了翻涌的大海
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要西沉的落日将海面熔成金色的沸水,阿荇却始终没有浮出水面。
终于
很久以后
阿荇破水而出,她艰难的翻上小舟气喘吁吁的把麻绳往上拽,这次下海她采到了一个很大的大蚌,沉的要死,她想这么重的大蚌里一定有东珠!
她吐掉腥咸苦涩的海水,拿随身携带的小刀剜开紧阖的蚌|肉
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在蚌内发出晶莹的光泽
阿荇喜出望外好大的珍珠!不枉费她潜的这么长时间。阿荇比划了一下大小又沮丧的垂下头
这颗珍珠很好,但是仍然达不到紫衣仙子的要求,这只是一颗比食指略粗一点的大珍珠,而且单珠也不够名贵,如果这么大的珍珠能采到二十颗就好了。
她望着几乎快要西沉的落日,只能架着小舟往回返
可不能趁着退潮在海上飘,要不然就会被卷到海的深处的
阿荇累的半死不活,却没有什么收获,她摇着船桨委屈的哭了
东珠如果能自己蹦到她的手里就好了
这么值钱的珠子,只有皇帝皇后能用的珠子,就算没有神仙大人赐药也能换一个好价钱,她再去给阿公抓药,给他买千年的大人参!
她哭哭啼啼的把船拴到了港里,捧着大蚌往崂山去
阿荇把大蚌放到山门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
“大慈大悲显圣真君,请您听一听阿荇的愿望,求您赐下仙药保佑阿公身体健康。如果阎王老爷要取阿公的性命就用阿荇的十年阳寿换阿公多活两年。”
“给神仙磕头了。”她砰砰砰磕得满头都是血
朱藻在庄子里心烦意乱,原本打算下山去海边散散心,没想到又看见了那个叫阿荇的小丫头在山门给他磕头
朱藻停在树枝上,飘飘然居高临下看着小丫头病急乱投医
他叹了口气,从树上下来
“小姑娘,在下跟你说了很多次不要再来磕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在下不是神仙。这山上也没有什么神仙。”
他扶起泪眼婆娑的阿荇,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轻轻给阿荇擦拭额头
“女孩子要爱护自己的脸,你看都流血了。”
“要是留下了疤,就不好看了。”
阿荇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这样一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睛此刻正含着泪水和朱藻对视
她孩子气的执拗道:“阿荇不怕脸上留疤,反正我本来生的也不好看,只要神仙答应阿荇的请求,把我的阳寿分给阿公,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会捕鱼,会烧菜,我还会挑水种地,我会看天知道气象变化知道什么时候会起大雾什么会下大暴雨,我会的很多,我可以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不会的阿荇都可以学,阿荇会很刻苦的,绝对不会偷懒。”
“若是今生报答不完您的恩情,来世我可以变成一头大水牛驮着您走!”
这些只有孩子才会信,才能说出口的话让朱藻的面色动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面,还是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一年朱藻春风得意马蹄疾,连破两个大阵潇洒的下山而去,那时候的他可真年轻啊,还有满腔的热情和想要挥洒的鲜血,他出了山东一直往河北而去,越过了直隶又去了更远的塞外
他在塞外帮助牧民搭建帐篷,驱赶鞑靼的搔扰,燕北的人真热情啊
他们宰杀了家里的羊烤了给他吃,拿出最好的饽饽和奶制品,他们喊他天神降下的勇士,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牵着最美的孙女请求他留下来,留下来成为他们的一员。
那是一段很快乐很美好的时光,可惜他那时候还没收心,在草原只停留了两个月就腻了,他骑着马离开了塞外,再次入关,这次回中原,朱藻去了江南,和许多青楼楚官的小娘子切磋琴棋书画,丝竹管乐不绝如缕。等到第二年他又去塞外,想要看一看那些牧民们,去早已没有了踪迹
茫茫的原野上只有风声和野草被吹起的声音
雁过无痕,他再也找不到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走了,走的很干净,就连一片布都没有留下,循着烈日和骄阳朱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阿荇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那些尘封的记忆在朱藻的脑中被吹掉灰尘重新浮现。
【英雄,您留下来吧,娜花儿会好好服侍您的,您是天边的雄鹰,我就是你翅膀上的羽毛,您是草原我就是其中的一朵小花,这里的一切您都可以随意取用,只要是您想要的,我们族人都会为您奉上!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他何尝不知道,阿荇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她就是这么一个单纯又固执的小丫头
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本领,他会帮阿荇的。可他是一个人,一个凡人,他左右不了生老病死。就像他无法阻止自己的父亲离家而去什么常春岛,无法阻止母亲在练什么嫁衣神功的路上越走越偏。
人道他是天下第一洒脱之人,可谁又知道在他的这前半生里又有多少的不如意?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一年有为年轻气盛的少年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就下山去了,他游历人间,也曾仗剑远走天涯,这位少年心高气傲不屑做什么大侠,所以即使是帮助了人也不愿意留下姓名。可是他生性放荡不羁喜爱招惹是非,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干过的荒唐事,至于他做过的善事则无人知晓,有一天呢,这位少年走到了塞外,那里的牧民正在遭受鞑靼部落的侵扰,于是少年留下了帮助这些牧民赶走敌人,少年的武功在这些牧民的眼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牧民有了所谓的天神的庇佑从此过上了好日子。然后少年就离去了,他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等到少年在别的地方游历完了,想要去和他的这些草原朋友叙叙旧的时候,塞外早已没有了这些牧民的身影。”
朱藻停了下来,思绪回到那年的燕北
阿荇听的入了迷,“然后呢?那些牧民是搬去别的地方住了吗?他们没有给这个少年留下什么讯息和记号吗?”
朱藻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他们什么都没留下,于是少年以为牧民不再需要他这个朋友,就去了别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阿荇追问
“呵呵,阿荇真聪明,是的还有然后,然后少年去了草原的更深处去了临近的瓦剌部族,他在瓦剌的一个小部落里发现了当初牧民朋友的一个小女儿,那个小女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娜花儿,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芙蓉一样美丽的脸,曾经是那片牧场最美的姑娘。可是当少年在此见到娜花儿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人型,长长的黑发被削的只到肩膀,面黄肌瘦,在寒风凛冽的冬天穿着破布褴褛的衣服在羊圈里拉磨盘。”
“少年见她这样惨,就趁着夜色娜花儿救了出来,可是在路上娜花儿却给了少年一刀。”
讲到这里阿荇吓得叫了出来:“啊!”她捂着眼睛,不敢看朱藻:“少年死了吗?”
朱藻微微一笑:“当然没有,那少年武功奇高,别说是娜花儿给他一刀,就是十七八个壮汉围攻也不会让他破点皮毛,少你毫发未伤,震惊的问娜花儿为什么要刺向他。你猜娜花儿怎么回答的?”
“我、我猜不出。我这么笨怎么知道她会说什么呢?”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树影摇曳的时候,朱藻的半边脸阴沉在暗光里
“娜花儿说,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恶神!为什么你保佑了我们又要弃我们而去?!你是帮助我们驱逐了鞑靼,可是你既然帮了我们为什么不帮当到底呢?有你在,无论鞑靼还是瓦剌都不敢来侵犯我们,你把敌人都得罪了然后一走了之,留下我们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你走的第二个月鞑靼就来报复我们,他们比之前更加凶残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我们的人血流成了河,阿父的尸骨被丢去喂了野狗,阿兄的脑袋被割下来挂在敌人的大帐门口,最小的孩子被扔到狼群里被吃的五脏六腑都烂了,那些腐烂的尸体被秃鹫一口一口啃干净,你看见那丰茂的野草了吗?每一颗草的下面都是我们亲族的血肉滋养的!你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还救我干什么?你不该救我,也不该来草原,我们那样恳求你,求你留下来,可是你头也不回的走了。你不是我娜花儿的朋友,不是我们的英雄,不是我们的天神!”
“你是我们的仇人!”
朱藻笑起来:“那个少年就是我,娜花儿说我是她的仇人。她恨我。”
“所以阿荇,我不是什么神仙,我救不了你的阿公。我只是一个会武功的,普通人。”
“仅此而已。”
山风吹起朱藻鬓边的发丝,有一瞬间阿荇竟然觉得他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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