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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怎会不知“偷龙转凤”的严重后果。事情一旦败露,让人百口莫辩,即使跳进黄河亦难辞其咎。一念之差,我便极有可能堂而皇之地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罪恶不赦的千古罪人。欺尊蔑祖,背叛丈夫等等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罪名,皆会一股脑的加诸在我身上。让人细思极恐,不寒而粟。但我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为了能够保全晓琰的名节以及姨娘今后在何家能有一席立锥之地,我唯有委曲求全破釜沉舟铤而走险。

        然而,这是一个思想封建冥顽不化得让人愤世嫉俗的年代。世人们将女人的贞洁与清誉看得简直比生命更珍贵。如若女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一旦失去贞操,就形同一只被人遗弃在墙角旮旯里的夜壶,为了避免那股子肆意流窜的肮脏刺鼻的尿骚及晦气染身,人人敬而远之;更如过街之鼠,人人喊打。将披背一生不守妇道的罪名,看尽世人冷嘲热讽的白眼,受尽世间沧桑欺凌,生不如死地苟活于世——

        瞻前顾后斟酌数日,尽管我总觉此事有万分不妥,但我最终还是决意要替她去赌一把。将来如若事情不幸败露,但凭她与祖铭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亦许祖铭他并不会埋怨我今日的自作主张。我在危机之中解救何家颜面与水火,快刀斩乱麻保全了何家一世清誉,或许他对我感激涕零亦不一定。

        此番回曹寓,我见李妈曹叔辫儿诸人生活如旧,庭院打扫得依然如同母亲在世一般整洁,我心下不免颇感高兴。他们皆是我们曹家雇用了多年的旧仆。如今母亲虽然已经驾鹤西去,但他们还能一如既往恪尽职守的用心默默守护着曹氏大院,他们义不容辞的壮举,委实让我感动。

        为了掩人耳目,不露一丝破绽,我在‘曹寓’刻意又多住了些时日,方才在周密的计划中悄无声息地照常回至何家。从表面上看,何家一些安然如故,风平浪静。可谁亦不曾想到,风平浪静之下竟是一波蓄谋已久的暗流涌动——

        天色刚已擦黑,将妈便上楼催饭数次。洞若观火见时机已八九不离十,我方才处心积虑地佯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由柳妈小心翼翼地搀着亦步亦趋地下得楼来。

        我矜持地迈着婉约小碎步慢慢走至桌前,悄眼环顾四周,见桌上除了晓琰的坐席是空余的,原来公公婆婆和姨娘均早已到齐。见她们一反常态,皆面面相觑地盯着我默不作声,我怀着鬼胎惴惴不安地赶紧上前微微一福,忏愧道:“实在难为情!今儿个晚饭我又迟到了!”

        “快来入坐吧!”向来不怒自威的公公何邵鑫嫣然一笑,“今天你刚至家中,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定是累了。迟到亦无妨!”

        出于对长辈的礼貌,于是我温婉地一笑。举步正自在桌前坐下,突然‘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搅动与反酸,随着一阵牵肠扯肚的干呕,我竟差点没当场吐出来。长辈面前骤然失仪,我便慌忙佯装出一副顿感惭愧的模样,慌忙从腋下抽出手帕掩住嘴巴羞涩地低头笑而不语。

        婆婆薛知珍见状,立即扳着一副让人习以为常的冷脸道:“婉淸!你这是怎么了?身体难道不舒服吗?”

        “我——没——没什么!”见婆婆薛知珍已浑然不觉地入了局,于是我便忐忑不安地只好顺水推舟迅速涨红了脸继续将戏做足,然后接着佯装出一副吞吞吐吐和欲言又止的模样,欲擒故纵愈发引起她的注意。

        “今儿个你是怎么了?平时一个说话挺利落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生性多疑的婆婆薛知珍狡猾得简直如同一只久经猎人陷阱与枪口之下而毫发无损的老狐狸。她淡定而不屑地白了我一眼,随即将一勺热气腾腾的虾仁粥美滋滋地咽下,然后才又冷言咄咄追问。

        柳妈见时机已到,她喜笑颜开地旋即在一旁打起边鼓。因见她向公公和婆婆薛知珍低头作揖连声笑道:“恭喜老爷太太,姨太太。你们大喜了!”

        “柳妈,喜从何来啊?”公公何邵鑫闻言,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一头雾水地问。

        “回老爷话,我们家小姐已有孕在身。难道这还不算是天大的喜事吗!”柳妈喜出望外地面对满脸惊诧的公公何邵鑫,理直气壮地撒下弥天大谎。

        “是真的吗?几个月了?”婆婆薛知珍闻言,亦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脸上冷若寒霜的氤氲一反常态顿时散去。她随即如获至宝般的喜上眉梢,对我嘘寒问暖流露出一番平常少有的热情。母凭子贵,柳妈当初规劝我的一番至理名言简直立竿见影,奇效有佳。

        “大概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见他们一个个皆又惊又喜地望着我,我顿时宛若霜打的茄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羞怯难当地逃也似地低下了头。而脚下我真恨不得立马裂开一条缝,然而一股脑地钻进去。

        “明儿眼下恐怕还不知道吧!”婆婆薛知珍看出了我的局促与不安,于是她从我火辣辣的脸上收回了她犀利而敏锐的眼神,不置可否试探地问。

        “我先前一时不敢确定,因此一直没敢声张。”我手里捏着一把冷汗,只有硬着头皮尽量将事情的原委底气十足地说得有理有据。

        “这个傻小子就要做爸爸了,居然还浑然不觉地被蒙在鼓里。”婆婆薛知珍先是自嘲地一笑,然后才又意味深长地叹道,“将妈如今已入耄耋之年,有些事情恐怕已经做不动了。就难为柳妈今后多上心些。你是看着你家小姐长大的,她的日常起居以及癖好莫过于你最为了解!好生伺候你家小姐,日后等孩子平安落地,我们何家一定会重谢与您!”

        “太太说什么谢不谢的话。照顾好小姐原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应尽的本分与职责。您何须跟我客套!”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从来不会撒谎的柳妈如今也被逼上梁山学会了逢场作戏。只见她眉开眼笑间神态从容波澜不惊,三言两语便将事情遮掩得天衣无缝瞒天过海。

        “可今后就不一样了。等孩子呱呱落地,还需要你额外精心照料。责任自然就比较重些。自从你家小姐进门以来,皆是你一人服侍忙活。柳妈您老确实功不可没,我和老爷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回头您先去帐房领些碎钱,以表我和老爷对您的一点心意。事成之后,我和老爷再重重地谢你!”婆婆薛知珍突然一改前风,对柳妈毫不吝啬地慷慨解囊。

        “多谢太太体恤!”城府精明的柳妈慌忙作揖道谢,见好便收。

        “老爷,天降祥瑞!咱们何家即将添丁,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改日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才是!”向来沉默寡言的姨娘忽闻佳音亦不胜欢喜。高兴之下,她便慌忙提议。

        “颖秋说得对。我们何家三代单传,香火一直不甚旺盛。这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我们何家人丁能在祖铭这一辈日渐强盛起来。就算有朝一日我到了阴曹地府,亦算给列祖列宗有个交待。”突然添丁的喜讯让一向沉稳老成的公公瞬间喜昏了头。他乐极生悲,突然控制不住地老泪纵横。

        “老爷您何必如此伤感呢!这添丁续香火原本是我们何家天大的喜事,叫颖秋妹妹这么一说,您倒触景伤怀流下泪来。难道您是在存心怨我吗?”婆婆薛志珍见公公何邵鑫突然喜极而泣,她便见缝插针,唯恐天下不乱地恶狠狠地瞪了姨娘一眼,“年轻的时候都怪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没能给何家多生几个子嗣。老爷心中怨我。我无话可说。可我们颖秋妹妹呢?现在怪人老珠黄年老体衰了。但年轻的时候精力可充沛着呢!可亦没见她给何家生个男丁啊!倒是生了一个伶牙俐齿,刁钻古怪的赔钱货!”

        面对婆婆薛知珍尖酸刻薄的挑衅与恶毒的眼神,姨娘深知她在引岸吹沙蓄意找茬惹是生非。为避免争端祸起萧墙,姨娘无奈笑饮□□,只好忍气吞声哆哆嗦嗦地将一口恶气硬生生地咽下。

        见姨娘面色惨白,沉默不语有意躲避,婆婆薛知珍便不依不饶地变本加厉,步步紧逼:“夏颖秋,你少在老爷面前给我惺惺作态装可怜。你暗地里对我阴险毒辣的手段可恨着呢!你恃宠而骄,但与我又处处示弱。可见你的城府如此之深,心肠何等歹毒?你慈祥的脸孔简直杀人不见血。你想利用你的狐媚和软弱可怜的假象来击败我,你休想!”

        “你——你总是这样无理取闹咄咄逼人!”姨娘一时气结,怒气冲天的肝火瞬间吞噬了她的五脏六腑。

        “难倒我说错了吗?”婆婆薛知珍见姨娘终于不堪□□试机反击,她嚣张的气焰越发不堪收拾,“当初要不是你厚颜无耻地怀上老爷的骨血,我才不会让你这个□□挤进何家来呢。我原本总想着家里多添几房姐妹,一则是为了能够让老爷安逸些;再则是为了能给我们何家添枝散叶,光宗耀祖。可谁曾想,你个缺阴德的女人该做的事情你不做,反倒是前脚进了何家,后脚便克死了老太太。要不然暗地里下人们怎么都叫你扫把星呢!”

        “你无事生非,简直欺人太甚!”姨娘义愤填胸,终于忍无可忍。

        浓烈的火药味迅速地弥漫了整座大厅。我见傲慢无礼的婆婆薛知珍气势逼人。着实让姨娘委屈。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意欲起身为姨娘劝说解围,不料竟被临危不乱的柳妈暗中拉住。我只有气愤填胸地强忍着怒火坐在桌前迟迟不便发作。

        “够了!”公公何邵鑫终于冷了脸,只见他忍无可忍地瞬间拍案而起,“薛知珍!我看你越来越不成体统。颖秋她顾及你们多年的姐妹情分,处处忍辱负重迁就与你。而你却居高不下,丝毫不知收敛,处处刁难与她,变本加厉。难道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收起你恶毒的锋芒,然后让我们何家的人都跟着消停些?”

        “我就说过。不管什么事情,老爷您总会偏袒这个狐狸精。”婆婆薛知珍面对公公的斥责竟毫无畏惧。她依然丝毫不知悔改,大言不惭,言之灼灼地为自己打抱不平道,“我含辛茹苦数十载给你何邵鑫一心一意把持着家业,为你生儿育女。就算是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吧!你却不念我半点好处。到头来,你们居然同仇敌忾蛇鼠一窝。我倒成了罪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婆婆薛知珍掏心掏肺地为自己千般‘委屈’苦诉着,一时越想越发觉得受了委屈与欺负。她竟丝毫不顾体面地伏在桌前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

        柳妈怕事态恶势蔓延而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她只好陪着笑脸站出来为其打起圆场:“老爷太太们莫生气!如今我们家小姐身怀六甲,乃是普家同庆的大喜之事。我们大家理应乐呵呵的才对。这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多煞风景啊!咱们都是自家人,又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呢?”

        “是啊!太太!您大人有大量。何苦大动肝火跟自己过不去呢?”将妈见婆婆薛知珍骑虎难下,她便亦慌忙上前趁机帮其解围。

        “好了!你就不要再闹了。平日里还不够讨人嫌的。”公公何邵鑫不耐烦地道,“家应该以和为贵。家有贤妻,男人在外才不着横祸。只有你们彼此和睦了,我和明儿才能在外安心的做生意。难道你们连这个都明白吗?”

        听了公公何邵鑫的一席话,我心下禁不住暗暗窃喜。他看似隔靴搔痒,几句避重就轻无关痛痒的话,实质他暗地里早已悄无声息地将了婆婆薛知珍一军。他敲山震虎,亦总算是替姨娘出了口恶气。

        姨娘生性懦弱,面对婆婆薛知珍的存心刁难,她总是一贯的忍气吞声,迟迟不愿与她撕破脸面。还好,这一切都被明察秋毫的公公何邵鑫看得一清二楚。

        柳妈说得对,母凭子贵。姨娘失势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没能给何家生个儿子。而这恰恰助长了婆婆薛知珍倚强凌弱的嚣张气焰。平日里,幸亏她还有公公何邵鑫的袒护。否则真得让人难以想象,她会被势力的婆婆作践□□成何等模样。

        “姨娘!为何不见晓琰出来吃晚饭?”见大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我便悄声借机投石问路,向姨娘探听虚实。

        “她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像是偶染风寒。”姨娘恹恹地抬起头,皱眉道,“多亏了你的劝导。她现在已经想通了。她正筹备着打算要去海宁读书呢!”

        “想通了就好!”我心虚地怅然一笑。

        晚饭就这样在没有硝烟的‘战火’中不欢而散。

        晚上坐在日光灯下,我不得不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写信告诉祖铭。晓琰怀孕已足俩月,身子日趋发福即将显怀。何家人多口杂,为避免节外生枝和事情败露,我只能让晓琰尽快暂时离开何家。然而,我主动写信告知祖铭他即将成为人父更是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柳妈说得对,若想瞒天过海,就必须将事情彻头彻尾地掩饰得天衣无缝和滴水不漏。否则,因小失大,一切努力皆会前功尽弃付诸东流。尽管我总觉得扯这弥天大谎实在荒唐,实在有愧与祖铭和何家对于我的信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我面对晓琰的苦苦哀求和誓死相逼;还有柳妈那母凭子贵宏篇大论的怂恿;让我原本就很柔软的心灵越发无法拒绝。

        那日午夜,我辗转反侧良久好不容易睡下。忽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门响,只见一个幽灵般的黑影赫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借着窗外阴沉昏暗的月色,见是晓琰泪流满面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床前。我浓重的睡意顿时醒了大半。

        “嫂子!你总算是回来了!我真得好害怕自己会有一天丧失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她哽咽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绝望,然后一股脑地扑进我怀中。

        她悲伤绝望的眼神,像似进退维谷困顿的野兽,求生本能的欲望不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让人不觉心生钝痛。见她瘦骨嶙峋的躯体因浑身冰冷而瞬间不断抖作一团,我便赶紧披衣下床扶她在我榻上躺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被子:“好死不如赖活着。一切灾难皆会过去。你千万不能心灰意冷,学嫂子曾经做下的傻事。一切皆有嫂子给你断后,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实施第一步计划就已经取得了圆满成功。接下来的戏就由我一个人演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脸上抖动的肌肉突然僵住,凄婉哀怨的眸子木讷地死死盯着我,“嫂子,我并非信不过你。我只是悔不当初没有听信你跟妈妈的话。我娇纵无知一意孤行,一厢情愿地只顾忘形的沉溺在爱情的魔掌中。没曾想他居然蹈虚附会,虚情假意地将我对他的一片真心玩弄于股掌之中。到头来我尽被他害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我掏心掏肺倾尽一生的真情来爱他。他竟残忍无情地回报我致命的一刀。这一刀将我的天灵盖彻底伤得支离破碎,无所遁形。让我所有的梦想瞬间灰飞烟灭皆成了泡影。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我更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善罢甘休。我要以牙还牙,让他血债血偿。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都要一点一滴地从他身上讨回来。”

        看着她黯然失色的眼眸里突然涌动起一股恶狠狠的杀气,我浑身一阵不寒而粟。正所谓世事无常,昨天他们还曾是一对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的痴情恋人,今天却反目成仇成了一对势不两立的冤家路人。而且彼此尽然痛恨到扬言要杀掉彼此的恐怖程度。人性的刻薄与残忍在背叛面前立刻伸出藏匿已久的魔爪,让它狰狞的面孔原形毕露,穷图匕见。看在眼中,实在让人胆寒。

        血债血偿?天哪!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我禁不住暗中一阵痉挛,方才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忐忑不安地赶紧向她正色道:“小姑姑!艾珂凡他为非作歹丧尽天良自有民国宪法惩治他。但凡事你一定要理智,千万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做下违法的事。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嫂子!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我只是想给自己讨个公道而已。你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她怅然若失地望着我,轻描淡写地一笑。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道,“我是不会眼睁睁望着你为复仇而去冒险的!”

        “嫂子!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己出口恶气而已,我向你保证绝不伤他性命。”

        “那也不行!”我气愤填胸急切地将她打断,“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好人错不了,坏人跑不了。老天迟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眼下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她一句“嫂子”突然再度哽在喉中,伤心欲绝的泪水顺着她尖削的脸颊悄然落下,“我只不过是想让他为我和肚里的孩子付出一点相应的代价而已。我起誓保证在恩怨平息之后绝不再找他任何麻烦。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我会让自己洗心革面进行一次人生兑变,然后彻底将他忘掉,就权当他在我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从此,我也将脱胎换骨开始新的人生。”

        “在两清之后,你当真能够彻底忘掉他,然后做到心如止水吗?”听闻她一番由衷的肺腑之言,我喜忧参半,惶惶不安中又徒增几分惆怅。

        “怎么不能!”她竟不置可否地突然冷笑一声,然后斩钉截铁地道,“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我被他害得早已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简直生死不能。我还一厢情愿地惦着他做什么!”

        “既然如此,一切都随你去吧!”我沉思良久,方才无可奈何地叹道,“只要你不做傻事,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好。”

        “这是自然!”她竟自嘲地冷笑道,“我何晓琰还没有傻到玩火自焚的地步。”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把身强体壮且有众多保镖护体的艾珂凡怎么样呢?她顶多将衣冠禽兽的艾珂凡破口大骂羞辱一番,然后给他风光无限的星途之路带来一丝微不可闻和无足轻重的负面影响罢了。伤他性命?简直痴人说梦和天方夜谭!我暗自如此腹诽一番,思来想去笃定得她绝对不会翻起骇人听闻的滔天巨浪,我惶恐不安的心绪方才稍加欣慰平静些。

        晓琰日趋显怀。为掩人耳目,不敢耽搁。翌日,我便赶紧催促姨娘收拾晓琰去海宁读书必要携带的行李。经过我与姨娘连日徒劳的奔波,晓琰的行李一切置办齐备。唯恐露出一丝破绽,被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便快马加鞭亲自护送晓琰的车子离开何家。站在街门外,望着晓琰的车子最终平安无事地消失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的马路尽头,想到火车站那边有曹叔和李妈诸人正在接应,我方才如临大赦,夜以继日悬于心口的石头终于砰然落了地。

        事到如今,我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只有收起一切顾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闯。然而,我已写信给祖铭声明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实”,在整个何家亦昭然若揭,早已成为一个不可扭曲的“事实”。

        虽然我心之峡谷里一直压抑的那股强烈的犯罪感与日俱增,让我始终无法释怀,但为了能够让晓琰金蚕脱壳顺利诞下孩子,即便前面是刀光剑影,我亦不可能再回头了。尽管我总是忍不住地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祖铭,但是一想到晓琰那苦苦哀求的眼神和我曾经对她做出的承诺,在信中我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收住了笔。

        半个月后,我终于收到了祖铭获喜后的第一封回信。从他的信中,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那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与兴奋。闭上眼,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脸上那抹即将为人父而得意的笑容是那样得璀璨。而当我在情意绵绵的信中读到他回说自己会尽量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的当口,我却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顿时变得不知所措。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倘若真要到了情非得已的地步,大不了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头彻尾地告知祖铭便是。

        时如流水,春光荏苒。随着岁月老人蹉跎的步伐,柳妈鱼目混珠,暗地里精心为我缝制的假肚子亦日趋隆起。遂让我的行动越发不能随心所欲。我甚至不敢像往常一样再到院中四处走动。我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忘记自己正担当的角色而绽露一丝一毫的马脚,让千辛万苦正在进行中的计划前功尽弃,满盘皆输。而我亦将成为众人佩佩而谈的笑柄。

        岁月如斯。就这样,我在何家顶着巨大的压力如履薄冰日夜煎熬着。与其说是度日如年,还不如说我是作茧自缚亲手将自己囚禁在了水深火热欲死不能人间地狱的牢笼。让人扼腕痛惜,悔之不及。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瞒着祖铭和众人做下这等让人哗然唏嘘的事情,未泯的良知终究还是让我过不了这道坎。也许是长时间的压力和疲惫导致我突然成了一只暴躁易怒的刺猬。无缘无故,身不由己地肆虐制造弹压,见谁怼谁。吓得将妈和众多仆人如同仓鼠皆见我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有时,我自己又无端变得很敏感很脆弱。甚至偶尔听到门外的走廊里有过路仆人无意间发出的咳痰声与窸窸窣窣的脚步响,我都会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和惴惴不安。看来,我终究不是一块蹈虚附会揣奸耍猾的料。

        三个月后,我果然在报纸上读到了有关艾珂凡被殴打的新闻。只是事态的严重性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雪亮的眼睛所看到的那一行让人触目惊心而鲜红的字体:红极一时的大腕明星艾珂凡午夜遭遇悍匪群殴,双腿被残忍地抽筋断骨致使下肢终身瘫痪。

        天哪!她曾经还一度向我保证绝不伤他性命。这与杀了他又有何区别?

        满腔的悲愤与不可思议,一时令我难以抑制。盛怒之下,我全然不顾柳妈劝阻,一意孤行硬是赶回曹寓。我怒气冲冠本是理直气壮冲她来兴师问罪的,可当我看到她婰着个大肚子落寞无助地坐在窗前的椅子里,胳膊肘子底下压着一张早已被泪水浸透了的报纸,我刚才还满腹理直气壮的怒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荡然无存。

        “买凶伤人终究是违法的。我看你还是先出去避一避风头吧。我这就让李妈和辫儿赶紧去给你收拾东西。”我忐忑不安地望着她微颤瘦弱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道。

        “不必了,嫂子!”她却波澜不惊,不以为然地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苦笑,“虽然当初我没有把握判断他是否真心爱我。但今时今日我却有十足的把握断定他绝对不会让警署再继续查下去。因为心知肚明的他为了粉饰太平绝不会自取其辱地扯掉他曾残害过众多女孩子的这块遮羞布。让自己原形毕露,糗事百出。”

        “你这是拿命在跟他赌?”我气不可耐严声厉色地冲她道。

        “不!麻雀的头终究戴不了皇冠;小人终究成不了大事。他压根就没有勇气去正视自己的罪行。”晓琰淡定地望着我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然而这别有深意地笑,让我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和毛骨悚然的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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