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书屋 > 暮雪纷飞 > 第8章 第八章

第8章 第八章


当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落幕的夕阳,轻洒着它那凄艳艳的美,照在整个大地上。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脑海里一片紊乱。迷糊中,我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崭新而又陌生的世界里。雪白的墙壁中央触目惊心地悬挂着一个大扇字形的双喜字。整个宽敞明亮的卧房内,周遭陈列着一排排看似极其豪华考究的中式红木家具。房顶上,横七竖八地挂满了各种七彩斑斓的喜带。我的神经中枢突然像被电流猛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瞬间彻底清醒过来。这时我才诧异地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血红色的红木大床上。大红色的绸缎褥被和床单被铺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我的脸颊紧紧贴在一只绣着一对如意鸳鸯的大红枕头上;自己无缘无故给人换上了一身娇红似血的新娘嫁衣;纤细的手上带着一幅绣了丹凤的大红手套。红褥被,红床单,红枕头,红嫁衣,红手套,一系列的大红色。我恐惧万分地扑到梳妆台前,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在身,被人穿戴的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我画着翠眉,点了绛唇;消瘦的面颊上还被人略施了一层淡淡的脂粉。我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装扮,一时吓傻了。久久竟没能回过神来——

        “小姐——”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闪电般地转过身来,见是面色憔悴的柳妈。我便神经质地一把抓住她:“奶妈!快告诉我!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柳妈伤心欲绝地望着我,突然颤抖地捂住嘴。未语泪先流。

        “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狂乱地一阵猛烈地摇撼她,一叠连声地追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柳妈抽噎着许久说不出话来。她突然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瞬间哭得越发伤心。

        “奶妈,您别只顾着哭哇!您快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拼命地推开她,不肯放松地一叠连声地追问。

        “小姐,”柳妈这才抽抽噎噎勉强忍住眼泪,断断续续地道,“这里是何公馆。今天是你跟祖铭姑爷结婚的大喜日子!”

        我闻言,像是遭了晴天霹雳,脚下一个趔趄,几乎当头栽倒。我直勾勾地瞪大惊恐的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柳妈那飘忽不定的身影。许久竟没能缓过神来。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四肢又慢慢开始发软,以至于让我再亦勉强支撑不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但我却仍不肯相信地拼尽全身的气数,向她痛彻心扉地喊,“不!这不是真的!奶妈,您快告诉我是您在骗我!您千万不要吓我!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小姐。”柳妈突然心疼万分地抱住我,痛彻心扉地摇撼道,“这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您就认命吧!”

        “不!绝不!”柳妈的话像锋利无比的刀子,突然狠狠地剜进我的心里,让我再亦痛不可抑。屈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悄然滚落在地。但我仍不肯接受地喃喃地自语,“生米已然煮成熟饭。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姐!”柳妈见我突然变得自言自语,痴傻呆愣,她不知所措地扑过来一把抱住我,恐惧地哭喊,“你哭出来吧!不要把委屈都窝憋在心里。哭出来,亦许你会比较好受一点。”

        “苍天哪!”在柳妈的怂恿之下,我终于凄厉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这绝对不可能!苍天啊!你怎么可以把我逼上绝路?”

        柳妈见我终于悲声大放,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她一边揉搓着我的胸口一边劝道:“小姐,你冷静理智一点吧!你的情绪千万不能过于恼怒和激动。前天太太把你关在柴房里,其实你中了她的计。太太命人在你的大衣里事先放了镇定散。镇定散残余的药力无穷。否则,它会让你再次神志不清,肢体麻木的。”

        柳妈的话像是高压电一样,不断地刺激着我狂乱的脑中枢。前天子夜时分的那一幕,像是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不断在我脑海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回放着。辫儿姐姐那含糊不清,欲言又止的暗示;还有老奸巨猾的李妈那犀利狡猾的眼神,像似万箭齐发统统穿向我的心。还有黎明时分,母亲特意出现的那一幕,更加让我心如刀绞,痛彻心扉,不寒而粟。

        “不!我恨你,妈!你怎么可以用这种非常的手段来对待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我瞬间狂乱地失去理智,拼命挣脱掉柳妈。不容分说,我拔腿就向门外跑去。可我酸软不听使唤的身体实在不争气,向前蹒跚着跑了没几步,我便一头狠狠地跌在地上。

        柳妈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手忙脚乱地扑过来把我扶在怀里,死死地抱住:“小姐,这不是任性的时候!现在楼下里里外外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宾客。就算你毫不顾忌太太跟何家的脸面与声誉,你亦总该为自己的前程打算打算吧。毕竟事已至此,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不管怎样,你总要继续活下去吧?”

        柳妈掏心指腹的一番话,突然像定身符一样,让我嘎然变得默不作声。

        “继续活下去?”我轻蔑地冲自己冷笑一声,“鬼才要继续活下去!”

        我狼狈不堪地偎依在柳妈怀里。空洞的脑海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我痛苦无助地抱住头,然后手指在不知不觉中狠狠地揪住了头发,牙齿瞬间深深地陷入了嘴唇里。鲜红的血液带着体温顺着唇角慢慢地往下淌——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这个世上的任何东西对我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我背负了寅宸哥今生非他不嫁的誓言。我的生命对我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在我的余生,如果没有寅宸哥的存在,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可怕的事情。我似乎感觉自己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尽头和极端——

        母亲她居然会对我如此狠心。她居然会置我的情感于不顾,生死于不顾。而残忍地用镇定散来逼我下嫁何祖铭!她的手段,她的薄情,让人不寒而粟。我恨她!永远地恨她!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再原谅她——

        在我整个失去理智的世界里,我感觉这一切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至始至终,让我都无法接受。于是我拼命地将头狠狠地向门上撞去。顿时撞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锥心蚀骨的剧痛一剜一剜地不断冲刺着我的脑神经。哦。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梦——

        柳妈死死地抱住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痛哭流涕地劝道:“你就不要再自我摧残自我折磨了!勇敢地接受这个事实吧。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很不情愿。但你亦要好好的想一想,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贫民走卒,他们都有着不尽人意的苦衷和委屈。但他们亦都在很坚强又很委屈的活着。”

        “不!奶妈!”我痛苦地,无助地,不堪一击地扑倒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我是绝对不可能认命的!”

        主仆二人正哭得悲痛欲绝,那依然流着潺潺血迹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两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天生丽质的小姐一同走进来。见我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满脸血污,她们都掩饰不住地大吃一惊。

        “嫂子的额头怎么流血了?”貌美如花的女孩看着我,突然惊恐万分地尖叫道。

        “晓琰,快到我房里取些止血膏和一些纱布来。”其中一个体态较为消瘦的妇人,从惊魂中首先迅速的反应过来。

        “好的,妈。”那个名唤晓琰的女孩答应着便火急火燎地转身跑下楼去。

        室内稍有片刻沉寂,另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才不屑一顾地看我一眼,但并不像刚才那对母女一般友善,而是冷若冰霜盛气凌人地将脸一僵:“柳妈!你倒要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适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回太太话。想是地板太滑的缘故。加之我们小姐人地生疏,适才喝茶时不当心跌了脚。这仅仅是个意外而已。”柳妈望着那妇人犀利的眼神似有畏怯。遂不敢怠慢,故而撒谎搪塞。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桀骜不驯不怒自威的女人就是何祖铭的母亲薛知珍。我名正言顺的管家婆婆。

        “柳妈。你是跟随少奶奶过来的人,何况又是她的乳母。你怎么能让她出现这种意外?”婆婆薛知珍完全不顾情面,劈头盖脸怼柳妈狠狠一阵责备。她那惟我独尊的态度和盛气凌人的口吻实在强悍露骨。听在耳中不觉令人生厌。

        柳妈见婆婆薛知珍忍怒怪罪,于是不敢怠慢,她唯唯诺诺上前轻轻一福:“老身谨遵太太教诲。老身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少奶奶过门大婚之日就弄得头破血流。倘若张扬出去,知情的说咱少奶奶自己不当心跌了跤。不知情的还以为在我们何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婆婆薛知珍仍旧不依不饶。说话间,她斜眼犀利地撩着眼皮望着身边那位默不作声身影极为消瘦的妇人,盛气凌人地突然冷哼一声,“更何况在何家总有人惟恐天下不乱。表面看似仁慈,可暗地里狠着呢!我看柳妈您老是个聪明人。该走阳关道,还是独木桥,您就自个斟酌掂量着吧!”

        婆婆薛知珍对柳妈耀武扬威地说完一通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冷着脸子愤愤不平地转身扬长而去。

        兀自留下了那位体态消瘦的妇人,一时之间竟像个无人操控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随即,她脸色变得惨白如霜,棕褐色的眼眸像是突然笼罩了一层阴霾。让原本光芒四射的眼睛顿失色彩。

        顷刻,她才终于神情呆滞地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勉强地在脸上堆个难堪的笑向柳妈道:“太太的秉性,向来唯我独尊,雷厉风行。但她心慈面软,并无恶意。您这初来咋到的,不知底细。所以她的话,您千万莫往心里去!”

        “妈!药膏和纱布都准备齐了。”没等柳妈作出回答,那个名唤晓琰的女孩就已经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快!快帮柳妈将你嫂子搀到床上去。我这就吩咐厨房烧些热水来。”晓琰的母亲雷霆万钧地交代几句,便匆忙自顾自地走出门去。

        最后,我被动地被柳妈和晓琰吃力地拖到床上。她们个个神情紧张地为我小心翼翼处理着伤口。倏尔,晓琰的母亲将热水亲自送进来。柳妈慌忙将毛巾浸在水中,然后又用力拧干。适才蹑手蹑脚地含泪为我轻轻擦拭掉满脸的血污与泪痕。

        一阵忙碌之后,整个屋内终于被收拾妥当。我的额头经过她们一番细致地照料,终于被缠上一层厚厚的绷带。亦许是止痛药膏神奇的效力,只觉额头上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在迅速地散去——

        “谢谢您,姨太太。我们主仆让您受累了。”将我安顿好之后,柳妈慌忙转身向那对母女道谢不迭。

        “柳妈,都是自家人。您老何必跟我如此见外!虽说祖铭是太太所生,但我向来视他如己出。既然今天婉淸嫁了祖铭,那她这亦算是我的媳妇了。能够照顾她,疼惜她,不仅是我这个做姨娘的荣幸,亦是我这个做姨娘的责任。”那一副热心肠的夏姨娘看着我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这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事难免会冲动鲁莽些。柳妈,您老可千万要把少奶奶给照看好了。这外面宾客云集,只怕老爷和太太应酬不过来,失了礼数,让人笑话。我和晓琰就到外面帮忙招呼客人去了。”

        “妈!我想留下来陪柳妈一起照顾嫂子。”晓琰突然撅起嘴向姨娘嗔娇道。

        “还是让你嫂子一个人静一静吧。她头上有伤,眼下最怕吵闹。照顾你嫂子,有柳妈一人就足够了。”不知为什么,晓琰的母亲一听立刻冷了脸。她不由分说,毋庸置疑地坚决反对。

        “妈!”晓琰却不服气地追在后面乞求地喊。但她母亲早已头亦不回地走出门去。无奈的晓琰撅撅嘴,她惋惜地回头冲我一笑,这才毫不情愿地跟了出去。

        “小姐,头还疼吗?”一时见她们都走了。柳妈摸摸我的额头,仍止不住地唏嘘担忧。

        “奶妈,您亦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神情木然地望着她,百感交集地道。

        “小姐——”柳妈彷徨地看着我,突然低下了头。她瘦弱的肩膀似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又开始微微颤抖。

        “出去吧。你不用担心我。”我冷冰冰地对她固执道。

        “那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凡事都要想开些。”柳妈牵肠挂肚地望着我擦掉眼泪,最终还是无奈地轻轻关上了门。

        阴冷陌生的卧房瞬间回到起初的宁静,变得鸦雀无声。我绝望地倒在床上,麻木不仁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的思想与意识瞬间彻底被掏空。眼泪在不知不觉中顺着脸颊再次悄然滑落。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一剜一剜锥心蚀骨的疼!

        就这样,我傻傻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可怕的黑夜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房门突然再次被推开。柳妈搀着酩酊大醉的何祖铭履步蹒跚地进来。我见状,惊慌失措地从床上滚落到地上,然后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小姐,你不要怕!姑爷他今晚喝醉了。”见我死死地抓住衣领战战兢兢地蹲在卧房的角落里,瞬间哆嗦成一团。柳妈气喘嘘嘘地慌忙解释。

        我闻言,一屁股跌在地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柳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祖铭朗朗跄跄地拖到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脱掉鞋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姑爷他喝多了。你不用担心。今晚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都累了一天了,小姐就早点休息吧。恐怕何家太太早已派了人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间房子呢!天色已晚,我亦该回避了。”

        “奶妈!你不要走!”我闻言,惊慌失措地从窗帘后面跑出来一把拉住她。

        “小姐,你别怕!我就悄悄地守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尽管叫我。”柳妈硬生生地挣脱掉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容多说,她慌忙径自走出门去。

        我的脑神经随着她关门的“咔嚓”一声瞬间绷紧了。令我感到欣慰和庆幸的是何祖铭他竟温驯地倒在床上迅速地睡去。黑暗中,我惴惴不安地躲在远处默默地盯着他。摸约半个时辰过去了,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鼾声正甜。我这才壮着胆子偷偷地走上前来。见他西装革履,一脸清秀,安安稳稳地躺着。不禁让我想起了两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的那一幕。

        当时,他亦是穿着这样一身新兴时尚的西装裤吧。至今我依稀记得,当年的他还是一个青涩未脱的少年。他高挑颀长的身材甚是消瘦。浓密乌亮的头发把他原本就很白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一张俊逸清秀的脸孔,五官极为端正,棱角格外分明。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确是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

        那一年,我们两个都才刚满十六岁吧!令人想不到的是,两年后的今天我真得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子。

        曹何两家虽然是多年的世交,但我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男女情愫。尽管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但在我的生命中,注定得他只能永远的做我的哥哥,而不是丈夫。我真心喜欢的是与我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寅宸表哥。我根本不可能背负我的初衷与承诺——

        望着他那张俊逸熟睡的脸孔,我百感交集地一阵心酸,泪水再亦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于是我暗自神伤地轻轻拉过被子,以妹妹关心哥哥的那种手足情怀,那种爱,悄悄地给他盖在身上。以表我今生对他的愧疚和歉意。

        我承载着支离破碎的梦转身慢慢走向窗边。伸手拉开百合叶的落地长窗。见天边的乌云突然慢慢遮住了皎洁的月亮。我不由得一愣。“总为浮云能蔽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就算有那一天,但为了我最心爱的人,我能对此而装作无动于衷吗?我能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厮守一生吗?深深地咬住嘴唇仰望漆黑的夜空,我禁不住泪如雨下。

        生命的继续延续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在我往后余生里,如果缺失了寅宸哥的存在,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可怕和痛苦的事情。这一时真得让我难以想象。

        不!我不要过这种非人的生活。我要离开这个令人痛苦不堪的世界。在另一个死寂而又阴冷的世界里,有我刚一出世就撒手人圜的父亲。我要到那里去找寻他。我要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点一滴都告诉他。母亲对我的残忍,以及为拆散我与寅宸哥的不折手段。甚至利用镇定散来逼我下嫁何祖铭。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告诉他。诉尽我心里满满的苦闷和委屈。

        永别了寅宸哥。我背负了今生非你不嫁的誓言。请你原谅我,不要怪我。我之所以这么决绝,正是因为我对你的一往情深和至死不渝的爱,一直在不停地鞭打提醒着我。

        寅宸哥珍重,婉淸就要飘渺远去。

        黑暗中,我摸索着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然后像一缕幽魂一样,我机械化地慢慢走进阳台里。

        借着昏暗的星光,我似乎隐约可以看到整座何氏大宅。那一座座大大小小的西式建筑,像古老的碉堡,在黑暗里孤寂的伫立着,毫无声息。设计仿古的路灯,像是宫廷哀怨侍君的怨妇,眼波朦胧。不远处的喷水池里,泛动着亮光的喷泉,永无止境的向空中哗哗啦啦地喷洒着。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家别墅园里的那座许愿池。构造亦是圆形的,喷泉的落水状略呈喇叭状,显得格外突兀和优雅。另有一番韵味。

        至今我依稀记得,我和寅宸哥每人曾向里面抛过一枚铜钱。然后双手合十各自纷纷许下心愿。我们睁开眼睛彼此把许下的愿望各自写在手上。我把手心里的“一生一世永相随”七个字给他看。寅宸哥却含情脉脉地一笑,然后便迫不及待地翻过他的手掌心。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朝朝暮暮爱一生”。我们两个小冤家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然后,你追我赶的又闹开了。那该是一段多么令人快乐而又神往的岁月!

        可惜,往事不再来。那一切早已变成了泡影,变得支离破碎。更犹如井中明月,让我再可望而不可及。绝望而又幸福的泪水不知不觉中悄悄打湿了我的衣袂。

        亲爱的寅宸哥,咱们来世再见吧。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还有我那不可一世的母亲,谢谢您这十八年来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十八年来,腥风血雨中您独自用血泪把我养大。虽然亦是您把不孝女亲手推上了绝路,但我还是要感激您。您的恩情,我无以回报。请您原谅我的任性和自私。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爱恨交加的我在万念俱灰中瞬间失去理智。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终于狠心剪断了左手腕上的静脉血管。那滚烫的血液在漆黑的夜色中,像楼下的喷泉一样往外飞涌。泪水和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衫,让我禁不住有些瑟瑟发抖。可冷热现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血液啊!你流吧!淌吧!你流完淌尽,我冰冷绝望的心就不会再锥心的痛了。血液啊!你尽情的流!你尽情的淌!你淌完流尽,我就不会再感到孤独和寂寞。血液啊!你疯狂的流吧!疯狂的淌吧!我不会再挽留你们任何一点一滴的。我只求你们赶快淌完流尽,尽早让我快点解脱,让我不要再承受这份痛苦不堪的折磨。血液啊!淌吧!流吧!我会虔诚的感激你们的——

        好久好久,像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的思想和意识终于慢慢变得模糊,以至于有些神智不清。四肢亦开始渐渐变得麻木,慢慢失去知觉。这种麻木不仁的感觉向我的胸口迅速地聚拢。我眼前突然一阵漆黑,接着是短暂的眼花和耳鸣。我再亦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我虚脱无力地背靠着阳台慢慢往下滑,慢慢往下坠。最后,我终于无力地瘫倒在了地板上的血泊里——


  https://www.mswu.cc/91523/91523098/1166425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w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wu.cc